一工作起来,凌宸向来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午餐由郭子亲自送到门外,照旧是大鱼大肉。凌宸边吃边想:储存这些肉类的冰箱现在成了老李的安睡之所,不知道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知不知道?
就这样,凌宸一直忙到太阳西垂,工作才告一段落。贺今朝一直守在他身边,一刻也没松懈。
他们重新把老李的遗体放回冰柜中,化妆包就留在这里,反正肯定不会有人不开眼,来这里偷东西。
“也该休息休息了,”贺今朝道,“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剧组正在村口拍外景,要不要去看看?”
凌宸正想放松,应了一声,裹紧外套,走出了房间。
雪在中午时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后,雪化了一些,小路从最开始的雪白变成了一片泥泞,又从泥泞凝结成冰。
村外的空地上,导演和男主叶正弈一起坐在监控器后,在回看刚才试拍的画面。
这场戏讲的是男主在误入这座世外竹镇后,现村里居然都是前朝余孽、妄想复辟,他决定离开,却被村人联合下药,最终他一个人杀出重围,提刀走出竹镇,鲜血顺着他的刀尖滴落在雪地中,一路从村子绵延到村外。
这一幕是电影的最后一个高-潮,因为早晨突降大雪,导演临时决定立刻开拍。
为了这场热血沸腾额的打戏,剧组的所有跟组武生全部换上了戏服,他们的衣袖和前襟上还沾了人造血浆,一个个灰头土脸。趁着导演给男主讲戏的功夫,他们全聚在旁边的屋檐下抽烟闲聊。
“今晚去谁的宿舍打两把?”
“还打什么啊,老李出事后,班主就不让咱们下戏后聚在一起了。”
“切,班主也就是嘴上说说!你当他隔三差五往导演屋里跑,还叫上编剧、摄像他们,是做什么啊?”
“不是研究剧本吗?”
“你可真是傻*!还研究剧本呢,研究个**!”
“你骂谁**呢?”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天这么冷,有吵架的精力不如想想一会儿吃什么。”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走过来了?”
“哪有什么人?这荒郊野岭的,你是不是看错……”
未出口的话突然咽了回去。
在一片寂静的暮色中,一道孑孓独行的身影踏过地上的茫茫碎雪,由远及近,向他们走来。
众人都认出了他——今天早上,这个年轻人居然走到导演那一桌人前,坦然直言自己是遗体化妆师,来送老李最后一程。
他们这群武生,做的是剧组里最危险的工作,自然也比寻常人迷信。他们极其忌讳谈生死,但又对生死格外敬畏。
老李出事时,所有武生都在现场,班主第一时间跑过去,声嘶力竭地喊人帮忙,可老李伤的太重了,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脑袋碎了一半,一张嘴,就汩汩地往外冒血。不等医生赶到,老李的瞳孔就散了……
光是回忆起那骇人的一幕,大家都觉得牙齿打颤,那一夜,很多人没有睡觉,更多人聚在一起,不说话只闷声喝酒。
据说剧组决定赔老李的家人八十万,不多不少,算是他们这个行业的“正常价格”。老李没结婚,也没孩子,家中只有二老,这八十万再加上他生前的积蓄,不晓得够不够他们养老?
没人知道剧组把老李的遗体存在了哪里,也可能他们知道,但装作不知道吧。
在剧组工作就是这样,这就像是一个残酷的野生世界,有自己的丛林法则。
凌宸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人的视线,不过他不在意,裹紧外套走近正在拍摄中的剧组。
郭子眼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赶快冲过去拦下他:“凌老师,您怎么来这儿了?”
凌宸反问:“没看过拍戏,我过来凑凑热闹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