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身披白纱的那一刻,陆琪是有梦想的,无论天真世俗还是成熟通透,只要是个女孩,都希望通过婚姻得到改变,都希望能在这样的保护壳里安度一生。过去不幸福的,今天起,会幸福;过去动荡的,今天起,会安定;过去难以释怀的,今天起,会随风而散。
陆琪原也这样以为,如同她老爸所讲,婚姻或许能终结她内心的游荡和不安。在共念誓词时,她也有无比诚挚和感动的心,渴望那个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人,即便是徐清平,她也愿意。
只是,婚姻远不是救赎良药。
在这一点上,陆琪是迷茫的、踌躇的,肖亦群能够带给她的未来,和他本身的气质是一样的捉摸不定。离婚协议书压在了书桌底下近一个月,时间越拖得久,她越觉得自己在意气用事,犹豫不敢前行,干脆只在电话里问过徐清平两回:“什么时候能回趟国?”,“过年回来呆多久?”
办公间里,她和肖亦群之间开始不着痕迹的客气,即便眼神偶有交涉,一个清远一个疏离,羊肉泡馍摊上的那句般配,似乎惊醒了两人,连句再见都没有,就着急为这场来势汹涌的欲望激情画下仓促的句号。
陆琪心想,这样的领导和秘书,关系才算正常,而蒋林珊跑来这里顺了一包巧克力派,拿着文件夹拍她的屏风,低声问了句:“你们这里,什么气场?”
“老大发疯了。”
“怎么疯了?”
“客户大会后所有人都要做回访调研,还有,系统里所有的客户资料全都手动更新一遍。他妈的,2000年前的,都要我们翻出来清理。”她特意强调了“所有”和“手动”二字。
蒋林珊努了努嘴:“跟你没关系吧,不是他们捅的篓子?”西安发生的事,她也有听说,当然知道的也许比陆琪还多。
陆琪哼哼两句:“我傻啊,全部门的人都被整得要死要活,我一个人坐边上唱点小曲玩游戏?”
“横竖都没你的好事。”
“是谁教的啊,事情做得多,老板就看得重,你就不会被人挤出去。”
“行了,挤谁也挤不了你啊。”
“什么啊,我也得跟他划清关系。”
“怎么了?西安还发生什么事了?”
“一夜情?你信不?”
蒋林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了陆琪两眼,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样,怔了一会,才小声的说了句:“我还真信,这事迟早发生。”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一句:“陆琪,你缺心眼吧,这事儿还到处乱说。”
好不容易等肖亦群的抽风之症过去,陆琪才有了准点下班的时候。十一月的某天,表妹宁楠来了电话,说晚上家人聚餐让陆琪捎她过去。这是陆妈王家那边的老规矩,隔上一两个月,就会有一家人出来做东,把三姊妹还有外公外婆给请出来搓一顿。不然生活在一个城市,却各有各的生活,血缘再近,都能变成陌生人。
还未到下班点,陆琪便开车朝宁楠单位驶去。她今年七月才研究生毕业,考上了地税系统的公务员,分在税务所里,正好在陆琪去市里的必经之路上。
陆琪到了税务所后停好车,见自己从未来过宁楠办公的地方,也就进去看了一眼,正巧有下属单位送了新鲜的冬枣过来,大家都聚在一个办公室里拿塑料袋分装带回家去。宁楠也在,看见了陆琪,笑着让她等一会就好。
陆琪就坐在一边,等这边宁楠冬枣分到了手,然后又拿去卫生间洗。有好几个中年妇女,好像是在等老公的车还是怎的,已经坐在一旁边吃边聊上了,无非是我家老公买了什么,我家小孩考了多少分,尽是家长里短。陆琪索性拿起了旁边的报纸看,有人看了她两眼,问道:“是阿楠的姐姐?”
“嗯。”
“结婚了没有?”
宁楠把冬枣洗净,递给陆琪几颗,然后一起上了车。车子启动,陆琪才问:“哎,她们就成天聊这些,老公买了个加厚的马桶垫?孩子语文考试那道主语定语题错得冤枉?”
宁楠吐了吐舌头:“不然呢?还能聊什么,量化宽松?还是欧债危机?”
陆琪脑袋一歪,也真想象不出来她们讨论国际要事的情景,岔了话题问道:“小姨还在给你忙活相亲?”
“嗯。”
“多没意思,自己出来都参加些聚会,说不准能认识些不错的。”
宁楠只秀气的笑:“人太多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陆琪心想,和人多没什么关系吧,这交谈也就这样断了,待车子都到了市里,宁楠才开了口:“琪姐还这么忙吗?”
“啊?”
“二姨说的,你上两个月又是出差,又是加班,弄了场很大的营销会议,tv2都报道了,听说,老板对你工作很是赏识。”
“哦,过去了,这段时间还好。”陆琪又问:“你工作呢?”
“每天都一样,两三个小时就弄得完,没什么意思。”宁楠啃着冬枣,看上去还是一副稚脱的学生样:“我倒有点羡慕你,每天工作都那么有干劲。”
“新环境总有些不适应,习惯就好了。”
宁楠却幽幽的叹了口气:“琪姐,我还真怕自己就习惯了,不愿动弹。你说过五年之后,我会不会也和单位里那些女同事一样,什么眼光心气都没有,就想着老公多挣两个钱回家,儿子女儿多听点话就好。”
陆琪不知如何接,只说了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宁楠望着车窗外的余晖发呆:“其实啊,我很不喜欢我妈老让我相亲。她总是和我讲,这个人家里有五栋厂房收租啊,这个人家里是连锁商场的小开啊,结果来的,一个个不是土肥圆就是矮挫胖,样貌还不打紧,谈上两句就说你太瘦,多吃点,好生养。你说,我嫁过去就是给他们生孩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