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多虑了,便是宋家今日落了难,他又有何值得我宋宜看得上的?”
宋嘉平隔着衣袖轻轻拍了下她的手,“咱们婉婉大了,爹年纪也大了,日后也未必还能护得了你们……”
似是知道他还要说什么,宋宜侧到一侧看宋珩,踢了踢他的墩子,“你还要多久才能正常走路?”
宋珩被她一脚牵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和她拌起嘴来,宋嘉平的后半句话便没能说出口,只好由着他们姐弟打闹,等两人闹够了,宋宜无端地又沉默下来,目光时不时往马车那边看,宋嘉平没忍住,再度开口:“还有心事?”
宋宜突然扑到他膝上,宋嘉平一惊,“成何体统?赶紧起来。”
宋宜将头压得更低,缓缓问:“爹,您当真没想过要……反么?”
管事隔得近,听到这话浑身颤栗了下,忙看了眼他们身后守着的禁军,见无异样,这才道:“县主不可胡说,这种话,光是说说便是掉脑袋的大事。”
宋宜没管他,还要继续再问,却见禁军往这边过来,见是左中郎将,宋宜起身行了个礼,“将军有何吩咐?”
那位还了个礼,面上倒还是客气,“眼见天要黑了,马车丢了一辆,还有一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还请三位委屈一下,共乘一辆马车,方可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宋宜上了马车也没肯罢休,还要继续问宋嘉平,宋嘉平却已经眯着眼装作睡过去了,她也只好先去关照宋珩的伤势。
等管事照顾好宋珩让他休息了,她才感觉到一丝疲惫,闭上眼睛微微眯了会儿,待她睁眼,宋嘉平避之不及,只得迎上她的目光,“醒了?”
宋宜点点头,依然不肯罢休,继续追问:“爹,您的旧部明明还和您有联系,说什么大雪封了官道这事您不知道,我是不信的。圣上近年愈发不留情了,此次进京凶多吉少,爹比女儿清楚。女儿只问这一次,爹……您真不反么?”
“胡闹。”宋嘉平将她推开,“这未必就是圣上的意思。”
“是不是圣上的意思女儿不知,”宋宜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嘉平,就怕错过一点细微表情,“但圣上有没有心思顺水推舟,爹您也没有把握不是?”
“婉婉,我也只回答你这一次,我与今上是共过生死的情分,断无任何反心,否则也不会自你母亲故去后便不再同晋王来往。”宋嘉平看向篝火,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此次进京,若是圣上当真如此不顾情面,我宋嘉平……定会想法子保你们平安,你无需忧心。”
宋宜点点头,“爹你多虑了,我没想什么,不过是想问问爹的意思。再说,我便是真的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也是有心无力,爹爹大可放心。”
宋嘉平看了她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好在马车停了,有人请他们下车,宋宜顾不得礼数先一步下了车。
晚间禁军照例包了一个客栈,宋宜略微扫了一眼,知今日过后,北衙必定又增调了部分人手。大堂内禁军喝着小酒,沈度竟也不在,宋宜偷偷溜至后院,正巧遇上她在寻的人,“许叔,你不在前边吃饭跑这来做什么?一会儿被北衙的人发现,可不是什么理由都能糊弄过去的。”
管事一惊,将手中之物揉至掌心背到身后,这才转回头看宋宜。
“许叔这颗棋子埋得可真深,十多年呐,您可是随我爹上过战场的,”宋宜笑了笑,“不如让我来猜猜,许叔是司礼监的人还是内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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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手哆嗦不已,最终却还是挤了个笑,“县主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老奴跟随王爷多年,一生都系在宋家身上了,对宋家忠心耿耿,县主无凭无据,可不要平白诬陷老奴。”
“是么?”宋宜向他走近了两步,“许叔把你方才写的密报拿出来我看看么?”
管事往后退了两步,听宋宜嗤笑了声,“也不用看了,无非就是文嘉县主力劝定阳王反,是也不是,许叔?”
管事站定了脚步,眉头紧锁,“县主今日让我上马车是故意叹我虚实?”
“不。”宋宜再往前一步,“我本是真心问我爹的,不想我爹倒是真的忠臣,却有人日日夜夜都希望给我宋家满门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呐。”
“县主何时发觉的?”管事已镇定了许多。
“许叔当局者迷,旁观者倒是清得很。”宋宜笑了笑,“许叔这一路可太同寻常了些,不过若非今日那帮人,我还不敢确定。你瞧着沈度在旁,还敢说那帮人是晋王的人,还不够值得怀疑么?”
“原来县主在诈我?”管事这才明白过来她话中虚虚实实,其实并不十分有把握,对她倒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随口胡说也有可能,县主就凭这一句话断定是我?”
“一句话?”宋宜再进了一步,“许叔这一句话还真是要人命不眨眼呐。许叔多年谨慎,难得出错,今日御史在侧,竟说得出这般话,让人如何不起疑?况且你既知父亲与舅舅数年未相认,书房又如何会搜出与舅舅的书信?”
“书房非我一人能进,县主若因这般便怀疑老奴,倒令老奴有些寒心了。”管事叹了口气。
“是么?”宋宜再进一步,咄咄逼人,“许叔可知诬陷如何定罪?”
管事的手再次哆嗦了下,没答话。
宋宜短促地笑了声,似嘲讽,又似志在必得,“加等反坐,谋反诛九族,不知许叔能否告诉我加等……”
宋宜没能说完后半句话,管事已扼住了她的喉咙。那是上过沙场拉过大弓的大手,宋宜被他掐得瞬间说不出话来,脸色亦一片惨白,她试图去拨开那支扼住她呼吸的手,却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