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的语气温和,“你的大脑处在一种紊乱的状态,还有点兴奋,可以跟我说说平常是有什么压力吗?比如:来自生活、学习、工作、情感各个方面的压力,都可以跟我说说。”
柏舟把头垂的很低,眼睫在他的脸上拓出了一片深黑的阴影。
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李医生将手摊开,看向了一旁身形挺拔的男人,“知礼,你能先离开一会吗?”
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李医生这是在下逐客令,谭知礼的脸色稍显阴沉,他极为吝啬地从唇缝中挤出了一个“好”字,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了诊室。走出诊室后,眼疾手快的小护士连忙将诊室的门给掩上了,这扇门就好像是一道让谭知礼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将谭知礼与柏舟隔绝开了。
李医生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单独的饮水机,她从柜子里抽出了纸杯,走到饮水机面前给柏舟倒了一杯温水,“先喝一点水。”
“谢谢……”柏舟将泛着温热触感的纸杯捧在了手中。
“我把他支开了,你可以跟我聊聊吗?”李医生停顿稍许,补充道,“我不会把我们的聊天内容告诉他,你不用感到害怕。”
心理医生能通过人的脸部微表情就看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李医生能看得出来,柏舟是在害怕着谭知礼。
要是谭知礼一直待在诊疗室,那么这次的谈话就没有意义了。
柏舟的指甲抠挖着纸杯的表层,他低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最大的压力应该是来自生活跟情感。”
“你们是情侣关系吗?”李医生问他。
“我们分手了。”柏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难过,“当初是他不要我的,可半年后他又回来对我死缠不放。”
“你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了。”
李医生仔细观察着青年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很想要离开他,也很想要摆脱现在的生活,是吗?”
柏舟说了那么久的话,口中干燥,他抿了一口水,“对,我很讨厌我现在的生活,也不想一直被人控制着,更不想像宠物一样被关在家里。”
“他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门吗?”
“嗯。”柏舟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觉得恐怖的事情,他的眉峰往下压,瞳孔骤然压紧,“他对我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还威胁我,要是我想要出门,他就会把我的名字从户口本上弄掉,把我变成黑户,他说这样我就不能坐高铁、飞机,就会变成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黑户……”
柏舟的情绪很激动,他捏紧了纸杯,那纸杯被他捏的变形了,温水“哗啦”一声从变形的杯口里涌了出来,迸溅在他的手上。
水的温度并不高,可他的手却还在颤着,像是遭受到了什么灭顶般的打击。
李医生连忙将变形的纸杯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又给他拿了几张纸巾,让他擦拭被弄湿的手指,“跟我做一下深呼吸,把情绪控制一下。“
“吸气——”
“呼气——”
柏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狼狈极了,他胡乱擦拭着手指上的水渍,将被水浸透的纸巾揉成了一团。
他很听李医生的话,学着李医生的样子做呼吸调整,几个来回过后,他的情绪总算是控制住了。
他还是佝着背脊,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小闹钟,像是被抽干了空气的干瘪气球。
李医生温和地说:“他也许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把你变成黑户的。”
柏舟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抬头与李医生对视,“他那种人做事从不考虑后果,要是真的把他惹怒了,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谭知礼在会诊室外面的长椅上候着,被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屈了起来,双手合十搭在了膝盖上,他将脸埋进了掌心中,他就维持这个姿势在长椅上焦躁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时间过去越久,他就是越是烦躁。
会诊室的门“呲啦”一声被推开了,他猝然仰起猩红的瞳孔看向了会诊室。
柏舟先走出来,穿着白大褂的李医生也在这时候走了出来。
李医生望着长椅上的谭知礼,微笑着朝着谭知礼打招呼,“知礼,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谭知礼犹豫了会,还是迈着步子走进了会诊室,李医生坐到了她的办公椅上,谭知礼则是倚靠在墙上。
李医生将报告单递到了谭知礼手中,说:“这是小舟的脑涨落报告单,你是外行人,你可能看不懂,但我可以讲给你听。看到后面这几行字了吗?氨基丁酸、谷氨酸功能增强,脑内兴奋抑制功能紊乱,脑总功率异常。这就说明他有抑郁症,最少是中度抑郁了。”
谭知礼的眉头蹙紧。
李医生又接着说:“他是人,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不是你的宠物,你不能把他像是宠物一样关在密不透风的牢笼里,即便真的是宠物,也得适当地带领宠物到野外透风。他现在是得了中度抑郁,要是重度抑郁,就会有自杀、自残等倾向。在他的病还没有向重度展之前,我建议你要给他一些适当的自由。”
谭知礼听着李医生的话,他感觉到身上不断涌起的滚烫鲜血砰砰地撞击着他的胸口的心脏,他握紧了拳头,不置一词,他也不是真的不想说话,而是找不到话来反驳李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