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楠抿嘴笑,“谁知道阿瓒以后找什么样的女人,光想着就闹心,我这恶婆婆的心态估计是改不了。你就当替我收着……以后阿瓒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你再还给他不迟。”
周瓒离开的前一天又一次爬了祁善的窗户。祁善穿着睡衣,披散头发,一边留神楼下的动静,一边压低声音骂他:“我家没正门?说过不许再这样的!”
周瓒无所谓地坐在她书桌上,说:“放心,以后想这样也难了。”
这句话顿时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凝滞。他们都假装忘记了,两人在此之前最长的分别,一次是周瓒初中时随父母欧洲十国游,另一次是暑假祁善去陪伴身体抱恙
的外婆,都是十一天。
“在那边你想怎么样都行,不是很好吗?”祁善木着脸道。
“你也觉得好?”
“嗯。”
周瓒自嘲地撇了撇嘴。祁善心想,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难道是因为和朱燕婷离别在即?她知道在这个假期里,周瓒和朱燕婷走得依然很近,说不定片刻之前,他们才刚刚惜别。
祁善把枕头下那块羊脂玉坠摸出来给了周瓒,他或许已经有了想送的人。
周瓒不接,挑眉问:“我妈给你的时候说什么了?”
祁善诚实回答道:“她让我暂时替你保管,直到你遇到合适的人。你还是自己收着好了。”
“我没觉得这是我的东西。”周瓒翻脸不认账,“我妈的宝贝交到你手里,让你保管你就保管,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冲得很,祁善也淡淡地转过身把东西塞回枕头下,不再搭理他。
周瓒默默坐了一会,自己也觉得无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祁善!”他叫她一声,却没有下文。祁善只当没有听见。
“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眼巴巴地来找你,你连‘再见’都不说?”周瓒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祁善回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淡,“再见!”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一路平安,周瓒。”
周瓒铁青着脸,仿佛在脑子里拼命搜刮回击她的语言,最后恶狠狠地掏出一句:“以后你再想蹭免费的牛奶
,做梦去吧!”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干巴巴地笑出声来。
“祁善……小善,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许久以后,周瓒才再度开口,声音已然低了下来,眼里全是茫然。祁善的沉默他再熟悉不过,她眼里的神情早给出了答案。
周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半包烟,熟练地从祁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她用来编绳结时灼烧尾端用的打火机,一言不发地将烟点着。
祁善飞快地扑到窗边,推开虚掩的窗户,唯恐烟味飘下楼去。她本想说:“你疯了吧,在我房里也敢抽!”可当她试图夺下周瓒手里的烟时,他闪身避开。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失落莫名地填满了她空落落的心。她闷闷地坐回床沿,直勾勾地盯着周瓒看。
周瓒挑衅,“看什么,要不要来一支?”
“好。”祁善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是会错了意,“你说什么?”
“不是要给我一支吗?”祁善不等周瓒动弹,自发从他放在书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笨拙地点燃。
“行了,烧过头了,你当是在点火把?”周瓒看不下去,提醒道。
祁善模仿他的样子把烟凑到唇上,使劲吸了一口,呛得满脸通红。周瓒毫不留情地施以嘲笑,眼里全是“早知如此”的揶揄。他没有想到的是,祁善还敢吸第二口,只是皱眉咳了几声……当她抽到第五口,徐徐吐了口烟雾,脸上
居然出现了一种迷迷瞪瞪的沉醉感。
周瓒微张着嘴,眼前迅速出现了一幅画面:身穿旧时锦衣的祁善倚靠在雕花罗汉床上,身躯慵懒,眼神沉迷,嘴里叼着一杆黄铜细竿烟枪,在靡靡的乐声中吞云吐雾……丝毫没有违和之感。
他早该想到,她一本正经的皮相下深藏着五毒俱全的心。
周瓒光顾着惊讶和想象,险些被没抽几口的烟烫到了手。他二话不说拿下了祁善手里的烟,合着自己的半截烟头一并按熄了扔出窗外,斩钉截铁道:“谁再抽谁不是人!”
祁善没有争辩,眼中残存一点点惋惜,以前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沉迷于此道,烟味明明臭得很,原来它自有妙处。她拿着一本书,不停地往窗外扇风,想让那“罪恶”的味道早点消散。周瓒却专心玩着打火机,反复将它点着又关闭。书页挥动时的声响和打火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枯燥而绵长,仿佛没有尽头。
“你说,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有人提问,但没有人回答。
第二天,周瓒搭乘飞机经由中国香港飞往温哥华。祁善没有出现在送行的行列,她去了舅舅家。飞机穿过了云层,在殊无二致的蔚蓝之中,明明前行,又宛如静止。
周瓒打开祁善给他的小笔记本,她端正劲秀的字体写满了好几页纸,里面既有机场、巴士站各种标示的中英文对照、入境手
续的备注说明、当地住宿饮食的介绍,还有几则不知道从哪里誊抄来的冷笑话。
周瓒掠过厚厚的空白页,翻到本子的最后,那一页只有一行小字:
??善良的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