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素安靜地望著他,淺淡的雙眸在燭火下凝出一層薄霧。
季白檀話語一頓,某個快被他遺忘的畫面突然在腦海閃現,像是流星,沒留下一絲痕跡。
「想起來了?」韓素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昭康三十五年秋,渝州蝗蟲過境,顆粒無收,當時的知州欺瞞不報,等消息傳回京城,為時已晚。」
「數萬流民一路向南,行至錦州,占山為王,組建幫寨。長安侯攜其幼女同行剿匪,卻突發舊傷,臥病在床。」韓素平靜地陳述道,「糧草衰竭,朝堂的援兵行進過慢,千鈞一髮之際,顧珊親身上陣,制定戰術,安撫人心,將一眾山匪收歸朝廷,編隊入伍。」
「那時,她僅有十四歲。」
「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即便是聖上,也將剿匪的功勞全歸於長安侯。」
季白檀問道:「主上又是如何得知。」
「她告訴我的。」韓素像是想起了什麼,輕笑一聲,「畢竟是個小姑娘,藏不住心思。」
季白檀:「……」
他突然後悔問這個問題了。
「不早了,若是沒有其他事便早些回去休息。」韓素將白梅圖壓在櫃下,隨口道。
季白檀應了一聲,正準備退下,韓素卻突然叫道:「等等。」
「主上還有什麼吩咐。」
「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提醒你一下。」韓素道,「不出意外的話,我也會與顧珊同去西涼州。」
她說得太過輕描淡寫,季白檀腦中空白一片,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問出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傻的問題:「去幹什麼。」
「誰知道呢?」韓素又掛上那頗具欺騙性的招牌笑容,「可能是去送死吧。」
昭康三十七年二月十四,燕國以燕使的亡故為藉口出兵西涼州。事出突然,守城將領措手不及,被逼得節節敗退,雁山一帶即刻淪陷。
消息傳到京城,昭康帝龍顏大怒,晨鐘足足提前一個時辰響起,然而,任他喊破金鑾殿的屋頂,滿朝文武也無一人敢接下這爛攤子。
百般推辭之下,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何不讓長安侯之女出征」,很快被淹沒在了激烈的爭論中。
可昭康帝偏偏耳聰目明,氣得拿起桌上的硯台砸下去,怒道:「百餘個朝堂命官!竟提名要一女子出征!朕養你們何用!是想讓燕國人看咱們大岳的笑話嗎!」
於是不出意料,又是呼啦啦的跪拜,眾人第三次齊聲道:「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朕看你們是不想要腦袋了!」昭康帝冷笑道,逐漸冷靜下來,「方才是誰說要長安侯之女出征。」
金鑾殿鴉雀無聲。
昭康帝的嘴角緩緩垂下去:「別讓朕說第二遍。」
過了許久,終於有個站在後排的老臣緩緩行至殿中,哆哆嗦嗦地下跪哭道:「陛下!臣實在別無他法啊!」
「是許愛卿啊,請起吧,朕沒怪你。」昭康帝轉著手上的玉扳指,意味不明道,「朕覺得許愛卿所言甚是,不如這樣,朕准了愛卿的提議,賦予長安侯之女十萬大軍,倘若贏了,朕賞愛卿黃金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