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真如此,还是难以接受。
何茂丘将手里的书信折起来,收入袖中。
他抬头看一眼窗外天色,起身披一件宽大的厚麻罩衫,便推开门走入尚且湿漉漉的庭院。
悄无声息间,他出了何家的门。
这条路,谢胧白日里走过一趟。
何茂丘拎着盏风灯,穿行过青石板路,只觉得肩头的月光仿佛都沉甸甸的。
曾几何时,他曾经常在这样的夜深时刻,从谢府讨教完学问回来。
一直走到谢家门前,何茂丘抬手叩了叩房门。
原以为此时夜深人静,他应当要等一等才是,却不料没一会儿院门便被吱呀打开。
齐郁眉眼间波澜不惊,倒像是全然不意外于何茂丘的到访。
桌上的茶水沸了两遍,一直沉默不语的何茂丘松开袖中攥紧的双手,抬眼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齐郁,艰涩说道:“你要如何,才肯帮谢家!”
齐郁低垂着眼睑,给他分了一杯茶。
何茂丘沉默接过茶水,低头啜饮一口,便又放下。
他默默看着齐郁。
“何师兄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齐郁没有喝茶,幽深的眸子看了窗外青梅树一眼,“我以为,何师兄尚且不算是个蠢人。”
何茂丘暗暗咬牙,挤出笑容。
他面色有些难看,“我知道,你眼下的位置反而最该避讳于老师的事……”
“我今日来这里,真正的意图也不是真的期盼你能救出老师。”
听到何茂丘这么说,齐郁并无意外神色。
相反,他眸中像是终于升起一点兴致,悄无声息就这么瞧着何茂丘。
像是在看终于咬饵的鱼。
“若我死了,你能否护住谢师妹”何茂丘低声问。
齐郁眸中终于添了一丝惊讶,却并不明显,只是不动声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茂丘苦笑道:“以卵击石,也当有自知之明。”
齐郁眸中多了几分深思。
他略作思索,反而道:“我以为,你不会信得过我。”
何茂丘道:“错了,我信得过你。”
说完这句话,何茂丘心中也是忐忑。其实齐郁说得不错,他是无论如何都信不过齐郁的,无论是自己往日身为同门对他的了解,还是如今他在朝野之间的名声。
可他既能开口的,又能护住谢胧的,或许只有齐郁。
没有得到齐郁的准话,何茂丘的心便一刻悬着。
然而齐郁却迟迟没有答应。
但实际上,若是齐郁答应得太快,何茂丘只怕也仍旧是信不过他。
灯下的少年眉间微蹙,眼底投下沉沉的阴影,云遮雾绕。就在何茂丘以为他不会答应时,他终于抬眼,口中却是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明知是以卵击石,何必多此一举。”
“你既然来找我,难道不是明知我的意图吗!”
何茂丘弓着腰,双手按在桌案上。
他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恩义难两全,却不能真的负恩忘义。”
说着,他起身对着齐郁长揖到底。
其实他猜得出,坊市间有关《西城春山图》的传闻,或者干脆是那封书信,总有一处是齐郁的手笔。明明白白告诉他,若是插手谢家的事,会惹来杀身之祸。
齐郁是让他知难而退。
可老师在垂危之际,将谢胧托付给他,可见信任。
那他又如何能够背弃老师多年的栽培
君子不为也。
齐郁能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借此警告他与谢家撇清关系,想必对谢胧并非只是见色起意。谢师妹在他心中,想必是有些分量的。
也是因此,何茂丘才敢试着信齐郁。
“愚蠢。”齐郁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讥诮,轻轻一扯唇角,淡淡地睨着他,“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何茂丘却笑出声来。
他起身坐下来,一口喝干茶水。
说道:“以穆,往日是我太过狭隘,将你想得太坏了。”
齐郁的表情依旧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