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说:“也好久没看见你妈妈了。”
丛欣又说:“她蛮好的,阿婆。”
一边说一边刷开楼栋底下的门禁,扶着玻璃门,让阿婆先走,她自己跟着进去,而后朝他挥手道别。时为也举起手,朝她挥了挥。
忽然间,两人都想到小时候的十八相送,丛欣笑起来,时为也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她记得吗?她不记得吗?
那天夜里,丛欣仍旧睡得很早,做了一个荒诞却又格外清晰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高中时代,去要好的女同学家里看影碟,那是05年版的《傲慢与偏见》,里面的达西先生是个无可救药的接吻爱好者,哪怕吵着架呢,也会忽然垂目,鬼迷日眼地看向伊丽莎白的嘴唇,仿佛下一秒就会吻上去。这有些神奇的情节对十七岁的女生来说有种致命的杀伤力,她们当时都在好奇接吻究竟是什么感觉,甚至含着玻璃汽水瓶的瓶口想象、模拟。
而她或许更过分一些,在某个稍纵即逝的时刻,她曾经动过亲他的念头。现实里当然没亲,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可能干出那样的事。但在梦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似乎以一种看电影一般第三人的视角,看到自己到处找他,去了幼儿班,去了学校,也去了职工楼。所有地方都还是老样子,笼罩在青春片里那种柠檬色的光线下,而她自己有时候变得很小很小,有时候是个高中女生,有时又是现在的样子。一切宁静,美好,却又空无一人。她找了一整夜,哪里都没有找到他。
次日早晨,她被闹钟吵醒,如以往一般摸过手机来看。
屏幕上已有一条新消息提醒,是张茂燕对她说:欣欣,今天是你的生日哟,生日快乐[蛋糕]】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凑着零点那个时间发的,是她在真正生日的这一天,收到的第一个祝福。
她编辑回复:谢谢妈妈,是你辛苦了,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然后把昨天吹蜡烛的时候时为给她拍的照片也发过去,添上一句:外公外婆给我过生日了。】
几个字打着打着,倒把自己感动哭了。
也是在这时,手机又震动。
她收到第二条生日祝福,来自丛甘霖:宝贝,32年前的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你小小的,只有一个热水瓶那么大,但已经长得又白又好看,连童花头都剪好了。之后不管哪一年,你几岁大,你在爸爸心中永远是当初那个小宝贝的样子,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丛欣看着,又一次落泪,心里却在想,她这种f人的眼泪就是这样不值钱的。
第35章钛金行者
八月初,恰如彭聪倩提醒过的那样,PV集团的GM会议即将在江亚饭店召开。
与会的都是集团公司的高管、旗下奢华酒店的总经理,以及有合作关系的金融界人士,换而言之,都是最高级别的客人。
遇到这种活动,身为GSM的谷烨又要忙起来了。
虽然总被戏称为CAO,首席道歉官,GSM的另一个任务,或者说最主要的任务,也就是所谓GuestService的字面意思——客户服务。
每当有高等级会员,或者有特殊需求的宾客即将入住,GSM需要在管理系统里把他们标注出来。除了客人自己提出的要求,还得收集所有可能得到的信息,比如这位客人是否是本酒店的回头客,或者是否曾经入住过同一集团旗下的其他酒店,有没有值得参考的消费记录,或者在系统里留下过任何备注。GSM将这些信息全部汇总整理之后,再一一通知相关部门,包括前厅、房控、礼宾、客房中心或者私人管家,让各部门提前做好相应的接待准备。
一般情况下,此类客人一天最多出现几个而已,在他们入住的前一日,GSM上早会简报即可。但这次会议不一样,为期不过三天,重要宾客的名单长长一串。丛欣提前一周就在管理层日会上提了出来,让谷烨将这几十个名字全都过了一遍。
这几十个人当中,有只吃素食的,有指定枕头高度的,也有对房间位置甚至房间号码有特殊要求的,有些三天会议之后就走了,也有几位还有项目要做,定了两个礼拜的套房。
丛欣圈出其中一个叫韩致一的,这人倒是没提什么要求,却是她来补充,对首席礼宾司
chiefconcierge
说:“这位韩先生,有一套办公设备留在北京瀚岳,我会联系那边委托物流公司寄过来,你们负责签收一下,在他入住之前放到房间里。”
而后又对何涵和莫亚雷道:“他另外还有些饮食上的习惯,我会后发邮件给你们。”
礼宾、餐饮和厨房的负责人都点头确认。
谷烨在旁边问了一句:“这人你认识啊?”
丛欣回答:“我在瀚雅的时候,他住过我们酒店。”
谷烨指指这人下面另一个名字,又问:“那这个张海珀呢?”
丛欣有印象,但也仅限于印象而已,只说:“见过,是他同事。”
这个张海珀在系统里被加了警示标记,谷烨原本想打听更多信息,但丛欣这说了约等于没说,名单上已经写了,这二位来自于同一家顶级投资机构,WS基金管理公司,房地产和酒店是这家公司的王牌项目。
开完管理层的日会,谷烨下到大堂楼层,又去前厅部办公室,跟大堂经理和接待员们简报这些高级别客人的情况。
接待员当中有不少是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平常跟谷烨玩得挺好,哪怕开会也更随便一些,遇到这种大场面不免议论,尤其是名单里那几位“终身钛金行者”。
PV的会员分几个等级,行者,金卡行者,钻石行者,钛金行者。
所谓钛金行者,需要一年当中在PV旗下豪华以上级别的酒店里有一百个房晚的消费。如此持续十年,才能成为终身钛金行者。
新来的实习接待员刚上班没几天,好奇问:“这种人平常不回家的吗?”
旁边人顺手在系统里查了查,说:“嗯,比如这个韩致一,去年总共住了302晚,在家只睡两个多月。”
又有人质疑:“说不定两个月都没有,302晚只是在PV旗下的酒店,保不齐他还住别家呢。”
直到谷烨敲敲桌子,才把会议拉回主题。
跟楼上管理日会中讨论的着重点不同,他在这里特别挑出来的是张海珀,几句话把系统里有关此人的警示事项说完:
“这位张先生,今年五月份入住了静安EIRA酒店,在那里送洗了一件衬衣。洗衣房洗涤熨烫之后给他换了两枚带酒店LOGO的领撑,导致他回家之后被妻子发现了。然后可能跟他和家里报备的行程对不上吧,妻子跑去那家酒店,向前厅接待员要同住人的信息,还要求看当天的监控。前厅按照规定当然是不可能给的,她就把接待桌上的电脑砸了。”
虽然已经尽量用了公事公办的措辞和语气,但整件事听起来仍旧不太严肃,听简报的接待员中立刻又起了一阵议论。
有人说:“那时候EIRA刚开张才没几天,网上就有说前厅打架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