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从上午开始整理、清洁,不知不觉弄到了傍晚。孟雪梅下班回家,姐妹只剩下阁楼的一部分还没有收拾。
对扫除成果赞不绝口,妈妈系上围裙去给她们做饭。
今天家里的氛围很好,时机也合适。姜小婵拽出装自己衣服的箱子,对姜大喜说:“姐姐,能不能帮我一起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
“行啊。”
姜大喜一口应下,没有往深了去想妹妹的举动有什么意味。
“那我得先整一整我的衣服,才能给你空出位置。”
这一整理,姜大喜想起一件另外的事情——她应该买有胸垫的内衣了,像同班的其他女生那样。
现在的她身体发育了,衣柜里内衣却是小学生穿的款式。
吃晚饭时,姜大喜跟妈妈说了这事。
孟雪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姜大喜说得很具体,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的女儿不是小孩,是有身材曲线的少女。
她答应姜大喜,下周给她买内衣的钱。
饭后,姐姐去洗澡。
衣柜已经空出一半,妹妹只需要自己把衣服放进去就好了。
在姜小婵忙着将衣物叠得平整的的时候,她听见妈妈上楼的脚步声。
没有停下动作,姜小婵一件一件地拿出衣服,偷偷地往柜子里塞,仿佛塞完了她们就赶不走她了。
“小婵……”妈妈喊她,语气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你需要什么吗?姐姐要买内衣,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呢?你可以跟妈妈提。”
姜小婵的内心感到恐惧。
妈妈说的明明是好话,但落在她的耳朵里却有不同的意味。
——家中清贫,没有多余的钱,平常她们能省则省。
——这种反常的好,是不是意味着过完暑假,她要被送走?
转头看向妈妈,姜小婵的鼻子泛酸。
想到要回到大伯那儿,她的眼泪被吓得瞬间滚落。
“我什么都不要。妈妈,能不能让我留在家里啊?”
短短一句话,姜小婵说得抽抽噎噎,气都上不来了,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孟雪梅过来擦她的眼泪,她越哭越狠。
在无比复杂慌乱的情绪中,姜小婵明确知道,这次对话是她唯一能争取的机会。
鼓足所有的勇气,她愿意剖开血淋淋的伤口,换取妈妈的理解。
“我有不想去大伯家的原因,我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
淌过泥泞、克服恐惧,年幼的姜小婵选择了坦诚,把自己的疼痛暴露在阳光之下。
但,她的叙述尚未开始,就被打断了。
“不、不用,你不必说。”
孟雪梅眼神闪躲,匆忙地给出了女儿渴望的补偿,结束了话题。
“你可以留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
眼泪止住。姜小婵眼中的愤懑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可是,妈妈,我还是好想告诉你这两年的经历,我心里有很多委屈。”
“忘掉吧,小婵。”
没有做好听到真相的准备,孟雪梅甚至对它深感畏惧。姜小婵对伤害的控诉,就等于对她的控诉。孟雪梅使用了一贯的面对危机的策略,逃避。
“难过的事就不要提起,再难过一遍了。你是妈妈的宝贝,最最纯洁可爱,快乐聪慧的姜小婵,你跟以前一样,我们跟两年前一模一样,好不好?难受的事,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抬眼看向母亲,姜小婵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呐呐地问:“妈妈是觉得,现在的我很丢人吗?”
孟雪梅非常坚定地否认:“不是,我没有这么想。但你能接受妈妈不想听吗?”
姜小婵没说话。
松了一口气,孟雪梅赶紧把这事收尾。
“等过阵子,手头宽裕一些,我带你去贾大师那儿驱驱邪,你也上上香,求大师保个平安。没事了,宝贝,都会好起来。”
张开手臂,她尝试贴近女儿。
跟上次不同,姜小婵没有在与她有身体接触时反应剧烈地弹开。
孟雪梅紧紧地抱住她,怀中的孩子像小羊一般温顺。
盯住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姜小婵又一次地神游了。
妈妈教给她的功课,之前她就会了呀:原来,解决痛苦的办法很简单。闭上眼睛,捂住嘴,忘掉吧。像它完全没有发生过那样,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