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姜小婵已经看到最后一张。
那或许是姜大喜画下的第一张。
——垫在箱底的画,画了他们一家四口。
幼年时,有那样一个夏天,爸爸带着礼物回家。
妹妹的礼物是花布鞋,姐姐的礼物是蝴蝶手串。
妈妈、爸爸、她们姐妹俩,一同围坐在客厅的饭桌前,晚饭很丰盛。他们边吃饭边聊天,电视里播着泡沫剧,天花板的风扇慢悠悠地转。
家人们聚在一块,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姜大喜的最后一幅画,留住了那个夏天。
抱紧姐姐的木箱子,姜小婵洒下幸福的热泪。
……
来自远方的惦念化成蝶,悠扬自在地飞过小阁楼的窗前。
不在此地,却永恒不灭。
蝴蝶扇动翅膀,点亮过去,飞向旷野。
第64章火烧云
如果说,姐姐的画箱是姜小婵离开茂城前意外发现的一枚彩蛋。
那么,和林嘉的告别,便是姜小婵多年前扔出,最终又回到她手中的一枚回旋镖。
18岁时,他们的模拟恋爱维持了两个月。在临别的节点,姜小婵发起了对话,毁掉了对话。如今,姜小婵的心理治疗为期三年,他们也不远不近地互相陪伴了三年;临别之际,林嘉先一步做好准备,约姜小婵出来聊聊。
他们一起散步。
他定的终点很特别,他们去了贾大师的庙。
此处已闲置多年,当初的负面新闻闹得沸沸扬扬,附近的居民也因为觉得晦气,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前阵子传出消息,政府打算重新开发这块区域,小庙的外墙因此全被喷上了“拆”字的红色油漆。
庙门大开,他们进入内部,小庙的房梁朽坏,地基塌陷,杂草丛生。
荒废鱼池没有水,长满了狗尾巴草,无人取走的经书和纸钱散落一地。神像的面容被毁去,倒塌在庭院中,蒙上厚厚的灰尘。
昔日,信众踏破门槛,庙宇香火不断。
多年后,人去楼空,只余凄凉的残垣断壁。
触景生情,姜小婵想起妈妈。
“贾大师,可真是害苦了我们家……”
“现在,他名声狼藉,作为罪犯被通缉,四处潜逃。你经过治疗,走向新生。”林嘉镇定地得出结论:“事实证明,贾大师才是那个做了坏事,遭到业力反噬的倒霉蛋。”
她莞尔:“是呢。”
天井飞来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
他们挨着彼此,坐在门前的石阶。
“林嘉。”姜小婵看着他。
“嗯?”他也看向她。
伸手,她从他头上拽下一根发丝。
“怎么长了一根白头发啊。”
姜小婵这一拔,拔得猝不及防。林嘉对痛觉的反应很是迟钝,竟也没有呼疼。
“有年纪了,长白头发正常的。”
将手心的白发吹走,她说:“你知道吗,林嘉,你应该把那一段经历跟我讲得更详细一点。”
他问:“哪一段?”
“就是你怎么追查齐澍、逼问出真相的那一段,你坐了五年牢的那一段,还有,我们分别的六年。你都应该,跟我说得更详细,要不然,我是没有代入感的。”
微微一愣,他转而笑道:“你想对什么有代入感?”
“对你这十一年的痛苦。”她声音轻轻,语调沉沉。
他们的故事停留在夏天。
相逢后,所有的力气用于追溯从前,两人没有过多地聊起分别后各自度过的十一年岁月。
那么久的时间,所有痛苦都是可预见的。
林嘉入狱的那几年,没有亲人接济,没有人在等候。出狱后,饭馆倒闭,他学着再次融入社会,把饭馆盘回来,把生意恢复到从前。这其间,经过多少波折,他一句没提。
“那些不再重要了,”他垂眸,神色平淡从容:“你不必代入,我们把那一页轻轻地揭过去吧。”
姜小婵笑笑:“揭过去,我还是18岁,你还是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