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把时间、精力、梦想,都押在十二月中旬的那一场考试里,迟绛没办法再耸耸肩笑一笑说“失败了也无所谓”。
她这时才真的理解闻笙当时的处境,在付出过巨大努力后,“好心态”就变得不那么容易。
在自己连续几天没有胃口后,她明白闻笙为什么皱着眉头吃不下饭。
在自己创作题连续偏离主旨被给低分后,才明白闻笙为何沉闷着无力讲话。
她白天在学校上文化课,四点钟再去机构补专业课。每日计划表从早晨5:20列到晚上11:50,项目罗列得很清晰,但每日计划总是只能完成六七成,待办事项前的对勾,她从来都打不满。
“哎——”迟绛对自己的执行力感到失望,忍不住开始叹气。
英语卷子上的字母逐渐模糊,重叠,迟绛觉得头脑闷闷胀痛,脖子再也支撑不住脑袋,小鸡啄米点了几下头后终于放弃挣扎,迷迷瞪瞪伏倒在桌上。
比起睡觉,说是昏迷更贴切。不过,在昏睡过去之前,她还不忘和另一边的邻座打声招呼:“张张,我眯一下,你过十分钟喊我。”
闻笙皱皱眉,不明白迟绛为何舍近求远麻烦别人。她察觉到了,迟绛似乎很刻意地在避免与自己交流。
除了午餐时的寥寥几句交谈,再没有多余的接触,连讲题、捡橡皮这样的小事她都不舍麻烦自己。
是怕耽误自己的时间,还是厌倦了自己这样无趣的人呢?
闻笙寻不到答案,只是安安静静地观察着迟绛。看她睡得正香,不忍心打扰,只敢用目光轻遮住她的背部,目光柔软,似在她肩上蒙了层毛茸茸的小毯子。
她很清楚,迟绛正经历压力最大的阶段,与自己快要参赛时的心态相似,不敢懈怠丝毫,生怕功亏一篑。
于是忍不住想要拉她一把,在最辛苦的这段路上,借她一个支点。
就像她当时托住自己那样。
闻笙拧开“无比滴”的盖子,把这类似风油精的药水递给迟绛,轻声唤醒她:“要不要试一试这个?凉凉的,很提神。”
闻笙的身体早就习惯与困倦作斗争,知道如何维持精力。
清凉油是简单的刺激,咖啡因是深层的激活,跑步可以帮人快速清醒,而六小时睡眠是保障大脑运作的基础。
倘若以上一切都失效时,就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信念,让神经兴奋起来,才好哄骗大脑继续做困难的事情。俗称意识对生理的调控作用。
“嗯,什么?”迟绛揉揉眼睛,把自己从昏昏沉沉状态中拔出来,才意识到是闻笙在与自己讲话。接过药水看了看,微笑道谢:“好呀,我试一试。”
闻笙却反常态地摇摇头:“你闭上眼睛,我来就好。”
她把药水涂在指尖,指腹稍稍用力,替迟绛揉按太阳穴。
见迟绛抿着嘴唇双手无措,闻笙又轻声安慰:“干嘛这么僵硬?不用紧张,不是毒药。”
迟绛听话地闭紧眼睛,感受被放得无限大。好近。近到可以感受到闻笙的呼吸。
指尖的触感是清凉的,凉丝丝的液体渗入皮肤,迟绛头脑里的倦意一下子消散开,努力平复心绪,生怕被闻笙瞧见自己脸红。
幸好,闻笙的动作很利落,按摩的力道适中,不等她反应过来,按摩已经结束。
迟绛重新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世界明亮清晰。
“好神奇,好像真的清醒不少。”迟绛晃晃脑袋,重新扎起头发,朝闻笙挑眉,故作警惕:“不过,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快坦白,藏了什么阴谋。”
“小人之心。”闻笙隔着校服在她腰间假意掐了一把,“只是不忍心看你太困,让你清醒一下。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教室外空气清新些。”
“也好,我出去喘口气。”迟绛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教室里坐太久,暖气又开这么足,臭哄哄的,我简直要缺氧了。”
她原以为闻笙只是建议自己出门,没想到闻笙竟也随着自己起身,还披了件薄薄的卡其色外套。
“欸,你也出去吗?”迟绛看看闻笙:“不用陪我啊,你忙你的,我自己呆两分钟就好。”
闻笙闻言,反问她:“你是讨厌和我待在一起吗?”
“怎么会讨厌?只是,”迟绛声音小了下去。
“不讨厌的话,就一起下楼。”闻笙绕到迟绛身侧,单手轻推着她的背:“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忙,我最紧张的阶段已经熬过去了。”
走出教学楼,午后阳光正好。闻笙和迟绛隔着半人宽的距离,缓慢走在操场的红跑道上。两人双手揣着口袋,漫无目的迈着步子。
“迟绛,你如果有烦心事,尽可以说给我听。”闻笙抬眼看着前方,缓缓开口:“你现在正经历的,都是我刚刚经历过的。我应该可以理解你的焦虑,也能帮你放轻松点。”
迟绛点点头,又摇头:“我其实无所谓呀。拿到了合格证最好,拿不到的话就回来卷文化课。反正妈妈对我要求不高,有学上她就知足了。”
在喜欢的对象面前,迟绛也有点小包袱,她知道闻笙喜欢自己阳光开朗的样子,因而总是舒展笑容,让自己看起来自在松弛。
“你要是真这么想,就不会每天只允许自己睡五个小时。”闻笙拽拽她的袖口,拆穿迟绛无所谓的态度。
“在我逼自己最紧的时候,也是这样,两点睡,五六点起——可是后来成绩反而验证了,这样急功近利的突击不太可取。”
短期内把自己压榨得太狠,后期不可持续,反而容易心态崩盘,一不小心懈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