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很快播完,可下一首响起来的,却并不是音乐。
那很明显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呼吸零碎,听起来有些痛苦。
闻笙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立即按下暂停键。她强装淡定,问迟绛:“你刚才听到什么?”
迟绛被这突然的中止弄得迷糊,犹疑道:“这影视原声?背景有雨声,我猜是一个刚挨过枪的人,而且奄奄一息了。”
听见迟绛描述的画面,闻笙稍微宽了宽心,告诉她:“嗯,很好,你真聪明。”
随即不紧不慢摘下迟绛的耳机,重新挂回自己的耳朵。
“那你怎么不给我听了?”迟绛不明所以晕晕乎乎。
“我就是不想给你听了。”闻笙答完,自己的耳尖倏然烧红。
那是广播剧的节选,好巧不巧,是风吹雨露摇晃花蕊的片段。
暑假时候,闻笙拜托钟芷帮自己音乐,钟芷却恶作剧捣乱,把这剪辑过的音频也拷贝进来。
闻笙初次听见这段音频是在睡前。听过之后,久久未能平静,发觉身体里流布着奇妙的电流,然后失眠整夜。
那时的她绝不会想到,在这样明亮的教室里,会因自己的疏忽大意,和一位完完全全不解风情的笨蛋共同聆听这样旖旎的声音!
五点十三分,闻笙准时走到家门口,轻轻压下门把手。
门才打开一个缝隙,她却体会到一股森森冷意。推开门,果不其然,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妈。”闻笙微笑着。
“站过来。”母亲命令。不等闻笙走到她面前,一支玻璃杯已经碎在地上,发出剧烈声响。
“妈……”闻笙习惯了母亲严厉的训话,却从未见她这样愤怒过。
她仔细回想了最近发生的事,最近除了和邻居妹妹偶尔玩玩音乐,似乎并未做过特别出格的事。“您先不要生气,也许是误会呢?”
她话音落了,母亲却迟迟没有回答。
再抬眸时,闻笙就看见母亲簌簌落泪。妈妈眉毛紧皱,似要锁住委屈与怨恨,滚滚泪珠却放肆地宣泄情绪。
闻笙更加不知所措,放下书包坐到妈妈旁边,拉住妈妈的胳膊:“妈,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母亲抬手背轻擦了两下泪,将手机拍在茶几上,语气恢复凌厉:“你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闻笙安抚妈妈的手顿时停住。
“他质问我,是不是对你不好,缺你钱花。”母亲说着,笑了笑,直盯着闻笙的眼睛:“又问我,这2000块你执意退还给他,是不是我的主意。”
闻笙的头更低。
她千叮咛万嘱咐那个血缘意义的爹,此事务必慎重保密,万不能让妈妈知道。
这才不过一个多星期,父亲不知哪来的脸面,竟借着由头对妈妈兴师问罪。
“对不起,妈。”闻笙道歉,顺手给妈妈接过一杯水递上。
“你是对不起我。”母亲手一扬,打翻了杯子。紧接着,右手猛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手紧接着指向窗外厉声道:“是我教子无方,我女儿脸面都不要了,去找那毫无关系的混蛋讨钱。”
她情绪激动,眼眶泛红,又一股热泪在眼眶打转。
“妈——”闻笙对母亲还有心疼,不顾那批评里的难堪字眼,拦住妈妈自扇巴章的手:“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闻笙。”母亲停下来,冷冷看着闻笙,声音颤抖着:“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叫你爸爸来羞辱我,你要做什么勾当?还需要借钱了?”
“您听我解释,妈,您先听我。”闻笙打断妈妈的话,眼眉低了低,眼眶也蓄了些泪:“我只是借钱,从一开始我就写了借条。我更是从来没有把他当爸爸,除了血缘,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需要两千块!”母亲的声音一下子又高了起来:“你正当要花钱的地儿,我拒绝过你吗?买琴,学乐器,上辅导班,请外教,找一对一的奥数老师,闻笙,你扪心自问,我亏待过你吗?你自己说!”
她声音尖利,杯中的水也被吼得震颤。
闻笙感到耳边一阵嗡鸣。
她按压着耳孔,缓了缓,才低声道:“是我鬼迷心窍,想买手机。”
买手机,这是一个听起来极为可信的谎。
闻笙思索了下,又告诉妈妈:“拿到钱,觉得于心不安,所以退还回去了,妈,是我不对。”
她竭力道歉,不间断地道歉,只想把争吵结束,回到逼仄的平静。
“你长大了,闻笙,有主意,有本事了。”闻母声调落下来,从老一辈里继承来的苦口婆心表情却更凝重:“但你和妈妈讲清楚,究竟是为什么要手机。你要联系谁,还是谁要联系你。你是不是……”
“都没有,不要乱猜。”闻笙知道,再谈下去,又不可避免被妈妈审问社交状况。
“如果有,你可以告诉……”妈妈还想继续问。
“没有,我说过没有就是没有!”闻笙声调也忽然升高。
这声音是被几年来沉积的委屈托着的,因而听来苦涩,“妈,我认识谁,和谁说话,每天做什么,您不是一清二楚吗?且不要说早恋,就连一个亲近点的朋友,您也不允许吧?”
初中,她和两三个要好的朋友约在咖啡店学习。妈妈去接她时,却明里暗里说道:“闻笙时间宝贵,她没有多少时间帮助别人进步。”
闻笙当即觉得很没有面子,隔天认真写信给好友道歉。
朋友也懂事,很快接受了道歉,还告诉闻笙这不是她的错,可以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