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终于意识到,一趟长途旅行,路过的不仅仅是风景带,也绝不是从“耐寒落叶阔叶林带”走到“温带荒漠区”那样简单。
两人不约而同记起在高一鉴赏课上读到的《北京折叠》,文字里关于阶层、穷苦的一切隐喻,在这个时刻,于她们眼前缓缓铺展开。
她们更像是在横穿不同的“经济带”、“生活带”,在摩托车一路向西狂奔的时候,两人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日常经验不曾触达的世界。
从餐厅走到旅店的路上,她们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有种无能为力的感受席卷了她们。
出发明明是为了寻找答案的,等真的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那个“答案”却更模糊,更遥远。
在旅店小院子的石头矮凳上,闻笙坐下来,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空,缓缓开口:“我好像,没有那么坚定了。”
“什么事?”迟绛捡起一个小树枝,在地上随手划拉着。
“报志愿的事。”闻笙也学着迟绛的样子捡起一根树枝,“我那么坚定地想要报天文学,会不会也是太爱做梦、太不务事业?”
她苦笑了下,心里嘲笑自己,一味地逃离现实,这何尝不是一种过分浪漫化的想象:
“我连身边的世界都来不及了解清楚,就想要把目光投到宇宙的起源、星系的演化。”
迟绛却不这样想。
她轻轻牵过闻笙的手,用指尖在闻笙手心里描出一颗小星星。描完了,她又替闻笙缓缓包住拳头,把小星星攥紧。
她认真地看着闻笙的眼睛:“你看,这是你高考前画在我手心里的星星,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那颗星星,是勇气,是温柔,是怀揣着隐秘爱意的少女心事。
迟绛贴在闻笙耳边,很乖巧地告诉她:一颗星星可以挂在夜空中,存在于好几光年之外,却同样可以轻轻落在手掌心,给身边的人带来前行的能量。
“而且我妈妈经常说,想要帮助人,办法有很多种。”迟绛挪了挪凳子,紧挨着闻笙,枕在她肩膀上:“我知道的,你还在想那个小女孩,和那些早早结婚,难以摆脱宿命的女生。”
“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把这件事牢牢记下来的。领队说「所有人都会在离开后忘记」,那我们就做那个「坚决不肯忘记」的犟人好了。等回去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想办法,能帮一点是一点。”
“对哦,能帮一点是一点。”闻笙也轻轻歪头,枕着迟绛的脑袋,喃喃重复着迟绛的话:“别人都忘掉,但我们还记得。”
她发现,只要有迟绛在身旁,她总是可以很安心。
所有情绪都会被轻轻托住,并且,迟绛总能知道她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什么。
在彼此相爱之外,闻笙意识到,她和迟绛还在共同热爱着眼前的世界。
又在小院里对着天空发了会呆,她们才起身回房休息。
客栈的设施较之前两天明显简陋不少,即使这已经是当地条件相对完善的一家。
一天行程跑下来,两个人都明显疲惫。
想要冲一个痛快的热水澡,可惜热水器是需要等的,水流也很细,只够勉强将身上洗干净。
闻笙知道迟绛家境优渥,很少吃这样的苦头,心里难免觉得愧疚。“之后的条件,可能比今天还要再艰苦些。如果忍不下去,一定要及时和我说,随时可以停下来。”
“哼,小瞧我。我是不怕吃苦的。”迟绛用小刀乐呵呵削着苹果。
她总爱钻研些“没用”的小技能,比如转着圈圈削苹果而不让苹果皮断掉。
“而且呢……”迟绛尝了一小口削好的苹果,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朝闻笙咧嘴乐了下:“我觉得呀,和你一起吃苦,苦也不苦!”
她满脸洋溢着天真,可爱得好像一颗苹果。
闻笙也有点想吃苹果了。
看着迟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闻笙有一种“赌对了”的感觉。
她原本对复杂的感情并不抱有太多期待,无论友情还是爱情,在闻笙眼中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高中时候,闻笙的社交精力实在有限,手机号码也只给过迟绛一个人。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赌。
赌的是倘若此生还会发生爱情,那这个人最好是迟绛;如若未来不是她,孤独到底也不算可惜。
庆幸的是,迟绛仍然在她身边,还义无反顾陪她疯狂冒险。
“给我也尝一小口。”闻笙看向她手里的苹果,“是甜的吗?”
“酸甜的,苹果味很足。”迟绛把苹果递给闻笙,才伸出手,又猛然想起什么,缩回手来:“不对,这个是我咬过的。”
“你要吃的话,我给你洗个新的。”
闻笙拦住她,目光幽怨:“你嫌弃我。”
“我有吗?”迟绛护住手里的苹果,“怎么会嫌弃你,我只是想要给你挑个甜的。”
迟绛说着,从塑料袋里摸出个红透的苹果:“给你,这个保甜。”
闻笙并不是真的想吃苹果,只是想要尝尝迟绛手里的那颗。
她看得出来,迟绛是在故意不解风情,所以摇摇头,半赌气道:“不给我尝就算了。”
谁稀罕你手里的半个苹果,才没有很想吃。
闻笙回到床上,被子盖到腰部:“今天的睡前故事也没有了。”
迟绛眨眨眼睛:“不是故意不给你吃,但共享苹果是原则性问题。”
她走到闻笙床边,抬手把头发撩到耳后,耐心分析:“我吃过的苹果不能分给别人,我喝过的吸管也不准别人再碰,除非呢……”
除非,你是我老婆。但后半句到了嘴边,屋顶灯光太亮,照得迟绛心虚,她愣是没敢把两个字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