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总觉得来不及了。”迟绛低头,盯着白色帆布鞋尖:“只有半个月就考试了,如果不合格,之前两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到时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可我仅凭文化课很难够到梦校分数线。”
她自知和闻笙没机会念同一所大学,但在影视专业里,她还是想拼一把,去到最梦寐以求的学校。
喜欢闻笙,却不想总是仰望着闻笙,而是想和她一起站在光亮里,去各自热爱的领域发光。
闻笙听她讲完,忍不住笑着捏捏她耳朵:“当初劝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讲的。”
在闻笙担心两年竞赛努力付诸东流时,迟绛反复提醒她,要去享受物理本身。
在她同一题目做错五遍而几乎崩溃时,迟绛喂她一颗草莓果冻:“只要再来一遍就好啦。”
“只要……就好啦!”和“放松啦,没关系”是迟绛挂在嘴边的两句话。
闻笙到现在都印象深刻,她左手插在头发里焦虑“万一真的失败怎么办”的时候,迟绛拍拍她肩膀:“因为你是你,所以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也许失去主角光环,也许竞赛失利,也许高考里只考出一个平凡的成绩,但都没关系。
她喜欢的是那个有点较真儿有点骄傲的闻笙,喜欢她讲物理题时目光里的锐气,喜欢谈到物理时她眼睛里的小星星。
只要闻笙还是闻笙,那么路途曲折一点也没关系。
迟绛一直相信,闻笙会有能力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也无数次陪在闻笙身边,不厌其烦告诉她,“反正我在你身边呢。”
在充斥着不确定性的竞赛场里,迟绛是唯一的确定性。
闻笙当时有些鼻酸,笑着看向迟绛,似是嗔怪:“怎么办,我真怕我依赖你。”
“如果你会依赖我,我当然会很开心。”迟绛觉得被依赖是件很幸福的事。但她拄着下巴想了想,又摇摇头告诉闻笙:“可我知道,你不会真的依赖谁。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妈妈说了,只有“自己”,才是安全感最大的来源。”
她太了解闻笙,知道她性格里的倔强与孤独。
迟绛时常在想,如果要为闻笙撰写一个剧本,闻笙一定是绝对的主角。她坚韧美丽,破茧成蝶,自我拉扯,自我救赎。自己是自己的英雌。
如果自己有幸挤到闻笙的剧本里,那最好是陪在她身边的毛毛虫,嘿嘿,没错,春天里的一只笨虫虫。
青涩时,缓慢蛄蛹着前进,各自吐丝化蛹。直到春夏之交,破茧而出,和久违的毛毛虫老朋友扑闪扑闪翅膀打招呼,飞到梦想了很久的花田里去。
所以她从不和闻笙说“我喜欢你”。比起两个人能否在一起,她更在意闻笙能不能脚步轻快地跑进梦想里。
“迟绛,你有勇气去做最喜欢的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坚持选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已经很勇敢了啊。”闻笙牵住她袖口,学着迟绛的语气,不吝啬地夸奖她。
见迟绛还是不肯抬头,沉吟片刻,又轻声告诉她:“其实,只要建立足够的信念感,事情就会按照你预期的那样发生。”
“你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也有信念感吗?”迟绛还是有些迷茫,耷拉着脑袋:“可我甚至弄不清什么是信念感,我就只是单纯想做,做了就又想要做到最好。”
抬头看看闻笙,她有点不自信:“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是有野心,不是贪心。”闻笙语速很慢,声音也轻:“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为什么选这条路,去回想最初让你觉得充满热情的那个东西;
不够相信自己的时候,就去想一路走来付出的所有努力,听到的所有肯定。不管对手什么样,你只需要相信自己是那个「天选之人」。”
闻笙一路竞赛抗过来,在无数次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拯救里,渐渐参透了“心态”这个听起来玄妙的东西。
在开导迟绛时,闻笙不讲大道理,也不说那些老生常谈的安慰的话,而是循循善诱,引导迟绛自己把问题想通透。
好朋友,好到不得了的好朋友,总是洞悉对方成长历程,能看透对方心底里的弯弯绕绕。闻笙摘了手表揣进口袋,走到黄色双杠前才停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为什么在厚厚的专业本册里,偏偏看上了戏剧导演的剧作方向?”
“那可要追溯到小时候了。”迟绛提到这个,话匣子打开了些:“小时候我妈工作忙,总要出差。她朋友又刚好在儿童文艺工作,妈妈就经常把我丢在剧院里,所以我的童年娱乐就是读书看戏。”
“剧组的阿姨叔叔都对我特别照顾。别的小朋友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说我异想天开爱说谎话,她们却不这样想,反而说我很有天赋,教我读剧本,对台词。”
在迟绛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群人用舞台造出一个乌托邦,在儿童剧的世界里,一棵树也很伟大。
“难怪。”闻笙总算明白,迟绛这一脑袋奇思妙想是从哪里来的,“那后来呢?”
“是那些儿童剧,让我的童年没那么孤独。”迟绛说到这,笑容变得幸福:“所以我时常在想,等我长大了,也还是应当为儿童写故事。我还是想当一个真的理解小朋友的、不那么无趣、不那么傲慢的大人。”
闻笙听她讲完,忍不住在想象里轻轻拥住她,告诉迟绛,她会拥有漫长的青春期,生命会展开得很绚烂。
“当然会呀。”闻笙背靠在双杠上,朝她点头微笑,把迟绛曾对她讲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你只管尽力去做就好了。梦想总会实现的,只要你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