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一时讷讷,愣怔在门口。
“啊!就只是一小下下,不抱也没有关系。”迟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察觉到闻笙的惊讶和躲避,她更加语无伦次,拍拍自己脑袋懊恼:“哎你看,我果真烧糊涂不清醒了。”
“真的没事,我只是听说生病时候,只要抱一抱,拍一拍后背,人就会分泌一些幸福的什么什么素,人就不脆弱,病会好得更快。”
“嗯……有这样的说法吗?”闻笙需要回家查查资料确认。
但不需要确认的是,此刻的迟绛叫她心疼得厉害。
她可以摒除一切杂念,像一只家猫安慰失落主人,给迟绛一个柔软拥抱。
只是一个拥抱。轻轻的,风一样轻,雾一样柔,有呼吸掺进来。
拥抱时,闻笙调动脑海深处的童年记忆,用童年时从母亲那里习得的温柔,轻拍拍迟绛的背:“喏,像这样,有感觉好些吗?”
迟绛蓦然红了耳根。呼吸凝滞,不敢动弹。
原以为只是简单拥抱,抱到了才知道拥抱并不简单。
这拥抱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轻,甚至算不得一个拥抱,简直是不太熟的陌生人在践行社交礼仪,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紧实地贴在一起。
但这拥抱又与之前和好朋友们的拥抱都不一样。迟绛觉得身子滚烫,喉咙不争气地酸胀,句子卡在嗓子眼却说不出话。
久久地,她才平复心绪,声音微糯:“我现在……完全好了。”嗓音有点颤抖。象征性咳了一下,又补充:“对了,闻笙,明天见。”
闻笙本松开拥抱,也刻意将眉目恢复成肃然状态,企图让严肃表情挤走心头绮思:“嗯,明天见。”
“明天见”,三个字在浅浅拥抱过后,变成最好听的承诺。
闻笙离开迟绛的家门口,心跳后知后觉地剧烈起来。
方才有多少镇定,离开后就有多少复杂情愫的汹涌——
怎么可以不讲原则地答应拥抱呢?
而迟绛送走闻笙,背靠着棕色房门,心跳和呼吸也像没有指挥的乐队,全然不讲节奏。
那是一个好陌生的闻笙,也是一份好安心的感受。
是因为自己生病,眼神可怜兮兮,闻笙才愿意放下冷漠,给自己几分温柔吗?
迟绛不敢深思下去,摸摸鼻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药方叫人喜欢上疾病。
拥抱的药效很持久,整个晚上,迟绛都觉得周身暖融融的。
睡衣她也舍不得换洗,总觉得上面残留淡淡香气,令她心安。
转天清晨,不等闹钟响起,迟绛已经自觉站在镜前洗漱。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不再闭着眼睛打盹儿刷牙,而是对镜微笑。
迟绛以为,闻笙昨晚肯趁着夜色来看望自己,还纵容着给自己一个浅浅拥抱,无疑是友情发展的里程碑事件。
她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闻笙本就不是冷血无情的家伙。相反,她有比荧幕影星还柔情的眼神,比毛茸玩偶更温暖的拥抱。
回味昨夜拥抱,迟绛再度忍不住嘴角上翘。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跑到学校,想把一天中的第一句话说给闻笙。
正沉浸在开场白的构想里,却被一阵叮铃铃的车铃声打断。从幻想中惊醒,迟绛循声看向身旁:“柱子?你今天这么早上学?”
祝羽捷骑着老款式的黑色自行车,单脚支在地上,轻甩一下刘海,得意道:“那是!不仅今天,我每天都要早早上学去操场跑步。”
“突然这么勤奋,你受什么打击了?”迟绛从手腕摘下皮筋,不可思议看着祝羽捷。
祝羽捷用左脚点着地面滑自行车,躬身趴在车把上回答:“你知道高二6班的章蔚学姐吗?手球队队长。我昨天看她发在校内网的经验贴,说体育运动可以让人头脑清醒,学东西更快记忆力更强,所以我也想试试。”
“她的成绩也很好吗?”迟绛眼里的学霸只有闻笙一个人,对其他年级的事情她鲜少关心。
“你都不看橱窗里的荣誉榜?她都能稳定在年级前五。反正啊,比我自己这上蹿下跳的排名强太多喽。”祝羽捷张大嘴巴对着天空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她嘴巴才合上,又忽然睁大眼睛,看穿什么似的捏捏车铃审问迟绛:“不对,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呢?踩点大王,今天怎么忽然起早?”
迟绛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鲁迅在课桌上刻「早」字,课文打动了我。”
“少扯。你这时间去学校,准是为了补作业。”祝羽捷拍拍后座,“上不上来?带你半程。”
“就等你这一句!”迟绛侧身坐到自行车上,单手揽住祝羽捷的腰。
自行车很快提速,晨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迟绛不自觉地哼起歌,在自行车上忘我陶醉。
也许是心情过分美丽,她只记得抬头望湛蓝天空,“嗷呜嗷呜”张开嘴巴幻想自己咬住层层云朵,却忘了看一眼人行道——
绿荫下面,闻笙默默注视着她。
在闻笙的视角里,迟绛的手臂正紧紧环在祝羽捷腰侧,还满脸轻松地哼着小曲儿。
果然,和朋友在一起的迟绛才是最放松的。
而坐在自己身边的迟绛,何时这样放肆地笑过呢?
闻笙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不再理会那辆爱唱歌的自行车。
祝羽捷和迟绛一起进班。才撂下书包,祝羽捷就对着小镜子整理发型:“迟绛,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啊。”迟绛忙着埋头在书包里找饭卡:“不过,你这么早去跑步,就算头发飞起来也没有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