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会影响闻笙,她可是年级第一,老师,我耽误不起呐。”
“那你就叫闻笙自己来和我说。”严老师批完最后一本作业,终于抬起头:“还有,是我拜托她监督你纪律,如果你感到相处不舒服,也不要对她有意见,因为那是我的指令。”
迟绛觉得班主任还是误会了。
自己并不是对管纪律这件事感到烦恼,她甚至很乐意坐在闻笙旁边扮演一个安安静静的好学生。
真正令她失落的,是同桌在课余时间的冷漠。虽然她相信万物有灵,垃圾桶也有生命,但闻笙真的将自己比作it指代的垃圾桶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受挫。
“严老师,您说的,只要闻笙亲自找您,就可以换座位?”
“是的,我说的。”严老师端起茶杯,起身送客:“你回班吧,这摞作业帮我抱走发下去,黑板上帮忙写一下,作业2篇阅读手译。”
迟绛应了声“好”,独自抱着四十几本练习册离开办公室。
回到班级,她第一句话便是告诉闻笙:
“好消息哦,严老师同意我们不坐同桌了。”
闻笙的笔尖停顿,墨水扩散,弄脏了卷子。
9
怕闻笙不答应,迟绛又连忙补充:“严老师已经答应啦,只要你去和她申请一下就可以。反正你旁边是谁都无所谓,那就拜托你帮我这一次,我保证将来也都不打扰你!”
闻笙握笔的手攥得更紧,紧抿着嘴唇,没有立刻答应迟绛的请求。
“都最后一天坐同桌了,还要纠结十句话限额吗?”迟绛拿出签过字的同桌协议递给闻笙,费力撑起一个笑,好让语气看起来轻快:“喏,这张废纸随你怎么处理都好。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聊闲天,你也不用每周耐着性子陪我吃学校餐厅。”
这话说得闻笙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凡迟绛肯仔细观察闻笙的表情,就不难看出对方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下周一。”闻笙开口了,声音很轻。
“下周一?”迟绛掰手指头算算,那还有足足三天呢。
闻笙平静地解释:“平时忙碌,忽然换座位容易惹人关注。下周一本来也要轮换座位,你的离开看起来就不会太突兀。”
“也好呢。”迟绛答应下来。
换座位的事情推迟了三天,她隐隐察觉,自己心里竟隐蔽地升起一团快活。
她趴在桌上装睡,枕着校服袖子,脑袋悄悄歪出一点角度偷看闻笙。
闻笙也没有在学习,她正拿着老旧的白色保温杯喝水,水杯边缘挂着茶包的纸签。
阳光偏心,像舞台聚光灯一样落在闻笙周身,将女主角烘托得明媚生动。
迟绛看得发痴,意识到自己不算礼貌的视线时,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拿双手遮住眼睛,假模假式揉了揉太阳穴,配合轮刮上眼眶。
同桌再耀眼,又如何呢?
就算有先知告诉迟绛此刻坐在你身边的是十六岁的玛丽·斯克沃多芙斯卡(居里夫人),迟绛觉得自己也不会为之心动。
比起对种种天才品质的崇拜,她更在意的,是人与人之间那一点微妙的连接。
10
最后三天时间,迟绛控制着节奏,匀速地和闻笙减少交流,淡化关系。
就像电影落幕时最常使用的特效“渐隐至黑色”一样,迟绛希望她们也可以缓缓告别。
可偏偏未能如愿。
英语课,自由对话练习。她和闻笙两个人,面对着面,各自等着对方先开口,又默契地紧抿嘴巴一言不发。
“张开嘴啊,有些同学,平时挺能说的,正经说话时候又惜字如金了。”严老师在讲台上就看到这两人的别扭,“说你呢,迟绛,你妈妈还说高二你要考托福呢,现在就怯场怎么行。”
“youareprepergfortoefl(你要考托福)?”闻笙先开口:“forstudygabroad(为了留学吗)?”
迟绛抓抓脑袋,笑着坦言,只是妈妈一心想要自己出国,但自己只想留在国内深造。
听见她的回答,闻笙眼眉低了下去,话却比从前多了起来。
她问迟绛会听妈妈的话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迟绛便笑:“当然是听我自己的。”
“那你会担心妈妈失望么?”闻笙又问,“如果你妈妈执意要送你出国呢?”
也许是切换了语言的缘故,迟绛能感受到闻笙在谈话上的放松。
这是闻笙头一次与自己谈论课本知识以外的内容,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发出这样的的疑问句。
但从极高频的“o”的出现率来看,迟绛隐隐约约察觉到,闻笙的冷漠也许和她的妈妈有所关联。
“闻笙,谈话的最后,有一句很触动我的句子想要送给你。”迟绛看了看闻笙:“是王尔德讲的,beyourself,everyoneelseisalreadytaken"
她犹豫了一下,在花盆上手写了这个句子,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小盆栽送给闻笙:“可能你会忘掉我,可能你会忘掉这盆独一无二的小花,但就算是这样,闻笙同学,我还是真诚地希望,你始终记得你自己。”
这一句讲完后,闻笙迟迟没有再回复。
她鼻子微酸。真是遗忘自己太久了,刚才被迟绛猛一提醒,她才记起在“闻笙”这名字下面、在“女儿”这个身份下面,在校服的包裹里面,还活生生存在着一个“自己”。
“好,就先练习到这里。”严老师在讲台上拍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黑板:“今天作业,把谈话内容引发的思考转换成200词的essay,明天课代表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