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江奶奶临死前,一直吊着一口气,闭不了眼睛,大家都以为她是在等江爸,谁知等江爸回来了,江奶奶依然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巴巴地看着房门口,一直到她挂念的幼弟来了,她才终于闭上了眼睛,咽了最后一口气。
所以,江奶奶对江叔爷爷并不好。
为此,两人年轻的时候没少吵架,一直到江叔爷爷被分出去,江爷爷也成了山上的守林员,一个人在山上过,两个人算是分开过了,才没再吵架。
在农村吵架是很常见的事,和每一个普通家庭的芸芸众生一样,吵吵闹闹一辈子,老了反而不吵了。
此时看到江爷爷回来,江奶奶就出口询问。
江爷爷摸到门楼上的钥匙,打开门,“清明不下雨,来财一个人在山上我不放心,回来看看。“
江奶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个爱操心的老头子年轻时就向着你那兄弟,现在他都五十岁的人了,你还操心也不看看你自己,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
江奶奶念叨了一辈子,江爷爷早就如清风过山岗,她念叨她的,他做他的。
年轻时还在意,自从他被分到小儿子一家后,两个人处的就像是两家人,说“这跟向不着向着他有什么关系我这是担心山火。”
“不向着他你会把工作给他这样大好的工作,你这作死的老头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江奶奶是真的觉得老头子作,就她一儿媳的那性格,没有工作指望老了她能伺候你有个工作,至少手里有钱,不怕小辈不对他好。
当初分家,不光小一媳妇不愿意要她,她也不愿意跟小一媳妇一起生活,主动要跟老大一家。
她心里很清楚,年轻时候她都把小一媳妇得罪死了,这些年也一直向着老大家,给老大一家带大三个孙子,以大儿媳妇厚道的性子,等她老了,怎么都少不了她一口饭吃。
这些年她信了基督教后,性子平和,有自己的老姐妹们,每周去教堂唱唱歌认认字,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心。
再瞥瞥那老头子,唉,一辈子都在替别人干活,一辈子都在替儿孙考虑,以后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下场。
他们有良心还好,要是没有良心
江爷爷在家没多待就上了山,他要提前和江叔爷爷说,明天山里哪些地方要重点巡视,哪些地方最容易起山火,最好拿个铁锹,提前去铲出一个隔离带。
他又看看天,就怕有山风,山风一起,隔离带都没用,一点火星就能燃起一场大火。
此时,满身遍野映山红,路边是成片成片的打碗碗花和也蔷薇,还有各种黄的、白的野花,别提有多漂亮。
江叔爷爷还以为江爷爷回来是祭祖的,宽慰他说“你不是在吴城吗这么大老远的还回来干啥路费都要不少钱呢,坟有我去上,你们不用回来的啊”
江爷爷望着这熟悉的山林,和已经完全不属于他的小屋,坐在小屋里,望着过去他一个人住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完全不同的布置,内心不知怎地,像是空了一块似的,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上坟的人多,这两天又不下雨,怕他们烧完纸,不等火灭了就走,到时候引山火。”
他起身拿了铁锹和竹耙,“我带你去看看哪里需要重点巡视,去挖几块无草地出来,到时候他们烧纸就在无草地上烧,不然到时候引了山火,再想救救来不及了。”
这还是上一个老守林员教他的。
江叔爷爷也不敢耽搁,同样拿了铁锹,和江爷爷一起,去最容易引起山火和坟堆多的地方,先用竹耙将坟堆附近的松针、杉树叶全部耙走,堆到远处,再用铁锹一锹一锹的铲着地上的草,直到湿润的泥土都翻过来,形成与周围真空的隔离带。
兄弟俩一整天都在外面挖这样的隔离带,直到江爷爷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隐患了,才对江叔爷爷说“明天你巡这边的山,我巡那边的山,带上铁锹和喇叭,遇上烧纸的,一定要提醒他们,等火全灭了,用泥土将火堆覆盖住才能走,说话要凶一点”
这是江爷爷这些年巡山的经验,平时再怎么温和不说话都没事,清明节那天说话一定要凶,才能让那些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又问他“卫红呢”
“卫红摘茶叶去了。”
他们这最高的山头就是一座茶山,茶山因为被人承包了,每年都需要大量的采茶人去采茶,他们当地人的妇女在春天的时候,就会去茶山采茶,赚点家用。
清明节前的茶叶芽小且嫩,价格要高一些,采一斤鲜茶能有一块钱的收入,清明节后,因雨水丰沛,茶叶涨势也快,茶叶芽有小一手掌大,采的快,价格就只有明前茶的一半。
此地多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株茶树,以前每年都是江爷爷去采自家的茶树,炒好后寄给儿女,今年他不在山上,他家的茶叶是江奶奶带着江大伯母去采摘的,不摘掉后面也老了。
江叔爷爷去拿了一罐子茶叶过来,递给江爷爷“晓得你喜欢喝茶,这是卫红给你炒的。”
江叔奶奶年轻时并不会采茶炒茶,还是和江叔爷爷结婚后,在这边学的,现在炒茶的手艺一点不比当地人差了。
江爷爷将茶叶罐放在桌上“难为你们了。”
江叔爷爷笑着说“难为什么都是应该的。”
对江叔爷爷来说,江爷爷既是他的大哥,也如他的父亲。
自从他们夫妻搬到山上来住,就没人在在他们耳朵边,讲什么他大儿子不孝,逢年过节都不回老家,一年到头在岳父家住着,和入赘没区别的这些话来刺他们夫妻的心了。
尤其是清明节,每年的清明节祭祖和年三十当天的祭祖,是他们夫妻最难熬的时候,因为这两个日子,只要不是在距离很远的城市,都会赶回来祭祖。
村里人都知道江国安就在吴城,离的并不远,却连祭拜祖先都不愿意回来祭拜,不论他们怎么和村里人说,江国安是老师,要带学生们去给烈士扫墓,村里人依然笑呵呵地说“给英雄扫墓我们知道,可年三十不用给烈士扫墓吧不也不见他回来”
别说妻子心里不好受,就连他每每听到这些,心头都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似的。
现在两个人在山上清清静静的,没人跟他们说闲话,开春后,妻子就一直在茶山上替人采茶,一天也能赚个小十块钱,光是开春这段时间摘茶叶,她就赚了一百多块钱了。
他自己也拿工资,不像在炭山上干活那么累,每天用命在挣钱。
有了收入,有了工作,没了村里的闲言碎语,妻子看着开朗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增多了。
兄弟俩都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子,江叔爷爷见天色差不多了,让江爷爷等一会儿,“我去山上接卫红,你等一下不要走,晚上就在这里吃饭。”
山上采茶不能太晚,一般下午四点多就要结伴归来,太晚又落单的话,可能会遇到豺狼。
江叔爷爷不放心江叔奶奶一个人在山上,每天下午都要去山上接她。
等江叔爷爷接江叔奶奶回小屋时,小屋的门上挂了锁,江爷爷已经下山去了。
望着这段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山路,江爷爷在往山下一步步走,也像是一步步的卸下自己曾经对这片大山的责任与担子。
江爷爷回老家巡山,江柠他们在学校也没闲着,白天正常上课,晚自习做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