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他现在只恨自己不够强大,身份在上头压着,不能拿太子怎么办,武又不及越锦书和秦度。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从前他们激永昌公主为了来日处境建下不世功业,而今他自己也落入了类似的抉择之中,为了保练清竹往后平安无忧,为了避免太子来日报复在他的亲人和朋友身上,他必须强大起来,手中之剑必须变强,他也必须要建下功业。
这样一来西征抗敌的目的似乎都不纯粹了,那也没关系,他只是多了一个目标而已。
南宫华亭皱着眉,突然扶住了额头。
喻尺夜关心道:“头疾又犯了?”
南宫华亭摆了摆手,回头看向皇宫,喃喃道:“我一直向着那个目标努力,可……我想护着的人在哪里啊?”
与永昌公主分别之后喻尺夜便直接策马往家赶去,速度飞快。
练清竹还是没有清醒,伤势太重,只能先慢慢养着,出监牢的第一时间喻尺夜便给拜遥写了一封信,希望可以通过他找到束流觞,这世上如果还有人可以医治练清竹,那个人只可能是杏林仙束流觞,无论心里有怎样的犹疑,都不能放弃希望,何况集闲七英是七个人,有越锦书卑鄙无耻,也有拜遥磊落大义,总是不一样的。
进了家门,他先到了父母跟前,长蘅长公主跟乐安侯一直都在前厅坐着,焦急等待宫里的消息,生怕皇帝还有什么责罚,喻尺夜便先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安心。
“爹,娘,尺夜不孝。”他在父母面前跪地三叩。
长公主与乐安侯对视了一眼,心情一个赛一个的复杂,不止是为儿子跟弑杀皇子这种祸事扯上关系,还为了躺在侯府里昏迷不醒的那个男人,夫妻二人的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
乐安侯问:“陛下可说了什么?”
喻尺夜:“要我以后收敛脾气。”
长公主捂着心口,接着问:“那个练清竹,他是怎么回事?”
喻尺夜:“他是无辜的,起因是……”
长公主打断他:“我是问你跟他怎么回事?”
喻尺夜:“我喜欢他,不,我爱他。”
厅中气氛凝滞,一时落针可闻。
良久,长蘅长公主哀切道:“我这辈子怎么总要见着这类荒唐事?难道我们南宫家的血一定要历经这种孽缘吗?”
喻尺夜低着头:“对不起。”
长公主将他扶起来,问道:“夜儿,你就不能喜欢别人吗?帝都里那么多好女孩,唐家的小姐跟你一起长大的……”
喻尺夜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心里愧疚万分,但仍是坚定道:“我只要他。”
长公主沉沉叹了一口气,她见过一对不为世俗所容的爱人是如何痴缠刻骨、难舍难分的,旁人怎么拆都拆不开,亲友的“我为你们好”只是徒添他们的苦难,所以尽管心里不舒坦,她也撑不出强硬的姿态去做些什么。
“罢了,你去看看他吧。”
“谢谢娘。”喻尺夜话音刚落,眼泪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乐安侯过来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夫妻两个其实都不太好受,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孩子的安危性命,他们都能支持孩子去上战场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世子,属下刚去看过,老大夫安然无恙。”侯府侍卫一看到喻尺夜回来便立马过来上报。
喻尺夜担心那日他们走了之后太子的人难为那家医馆的老大夫,便让府中的侍卫去看了看。
“辛苦了。”
喻尺夜回到自己院子,弄来温水给练清竹擦身换药,要避开伤口不容易,因为伤口太多了,他只能非常小心。
又给练清竹换上干净的寝衣,把窗户打开,秋日午后的风温和轻柔,有着令人舒适的温度,想来练清竹也会喜欢。
他还喜欢什么呢?
喻尺夜吻了一下练清竹的唇,带着十二分的专注与温柔。
枕头边放着那支短笛,笛身上雕刻的竹子栩栩如生,花江园那天这人明明已是伤痕累累,却护着笛子没有让它有一丝损毁。
喻尺夜拿起来,他听得懂练清竹的琴声和笛声,自己却不精,不过要吹出夜吟竹声应该也不难,这是他们相爱缠绵的曲乐,每一段旋律都镌刻着柔情,回忆时心头会软的一塌糊涂,权争利斗、阴谋暗流在这种柔情面前烟消云散,国恨家仇、战争悲离似乎也相距很远,他们在一起时,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况,心里都应该有这样的平静安然。
他勉强吹完一曲,不太好听,如果是练清竹清醒时,他是不好意思献丑的。
吹完曲子,他又握住练清竹的手轻轻揉捏着,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可以给弹琴的手放松的一种方式,练清竹也很喜欢。
这个人就像一朵云,轻飘飘,懒洋洋的,随心自然,跟着清风决定自己要去的方向,喻尺夜心中有一种无法握住他的担忧,他以往从没有表露过,因为这个人的热情让他忽略了担忧,而现在这种忧患又重提,他怕自己留不住。
而他自己又要远离。
渴望的战场就在前方,他一直想做的事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他却生出了退意,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担心失去,练清竹的境况这样危险,留他孤身一人喻尺夜实在不放心。
他想去西境找赤漩报仇,想建下功业,他更想留下来照顾练清竹。
他只恨自己不能兼顾。
掌心里的手很漂亮,修长而骨节分明,这是一只弹琴的手,也是一只可以轻松退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