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疼痛揪心伤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孤寂到无法承受,每当这时,他都会陷入矛盾挣扎之中,不明白若要将神功修到极限是不是就需要放下红尘中的一切。
心上缓缓浮现一首旖旎缠绵的曲乐,那是他和爱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他想起了那熟悉的流动旋律。
他不舍得放下。
……
“他怎么了?”龙晨问。
“原本身体伤重,意识还在,可惜五感尽失,一直无法做出反应,”束流觞道,“这段时间用的药太猛,差点把他意识给搞没了。”
“……”
龙晨委婉道:“喻世子那边每月来一封信,很是担心着,师父还是小心一些吧。”
束流觞点了点头,又淡淡道:“也是他自己太折腾累着了,都这样了也不闲着,武功练的再好有什么用?能上天吗?”
龙晨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解释练公子的状况并非全是她的错,病人自己也有原因。
“听说神祇宗一脉的武功极是神奇,他的内伤不是已经在疗愈了吗?想必对于身体恢复也是有用的。”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修习这样高深的武功就好了。
……
杏林仙不愧为当世第一的名医……练清竹在耳力稍有恢复之后知道了为他医病的是杏林仙。
总之,他身上乱七八糟一堆伤渐渐康复,身体机能也在恢复之中,戮魂之毒虽不能尽解,杏林仙也用药完美压制着,某一日他突然发现自己模糊可以听到一点声音了。
或许是总在心上弹奏乐曲,对声音的渴望最为强烈,恢复速度最快的是耳朵。
侍从会给他读喻尺夜写来的信,从第一个月起,每月一封,至今已有了很多。
喻世子看过的书不少,但不知为何没什么文采,或许也是因为没有太多闲暇,他写的信总是非常琐碎零散。
他说大黎准备万全,他的很多朋友都投身到了军中,不愿让自己的一身武艺白费,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迎击赤漩死战到底的决心。
他说打仗没有修剑容易,狡诈的仇敌、军队的布排、突发的状况等等简直要用尽了他的脑子,不是武艺高强就可以做将军,他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封他做将军……哦,是他自己请命的。
他说永昌公主为帅,她有过战场的经验,他便跟着学到了很多东西,或者直接从实战中总结经验,毕竟大多数时候也没人教他该怎么做,他们还总是吵架,为着如何布阵吵的摔饭碗。
他说瓴州的月亮很漂亮,很想让清竹也看看,清竹若看了一定能作出一首新的曲子。他们终于拿回了一个州城。
他说西境的风很冷,已经开始下雪,很担心清竹的状况,清竹那么怕热,会不会也怕冷?——叮嘱侍从一定要把棉衣准备好,铺盖准备厚一些。
他说朝廷有些人简直不是人,刚有了一点战果他们就使绊子,还派过去一个监军想挑事,明显是太子那边的人,他直接把人捆了放在一边,省得影响心情。
他说赤漩的主帅是个混蛋,竟然用西六州老弱妇孺的性命逼他们投降,他们讨论了一个计划,声东击西,把人质救了出来,跟他一起去营救的一个朋友没能躲开赤漩军的羽箭。
他说永昌公主骂了他,嚷嚷着军机不可泄露,让他不要随便对外面写信,他写的明明都是鸡毛蒜皮,且这些信都是托尽归门的高手送的,不会叫别人看到。
他说军中的伙夫做的饭很好吃,烙的饼是一绝,他想学会了做给清竹吃,可惜没有天赋。(应该也没有让他学烙饼的时间。)
他说拜前辈的妹妹风诛剑法已成,寻了很多赤漩剑客比剑,以风诛九剑将他们一一打败,大振大黎武人之威。
他说他们不止想收回西六州,还要让赤漩再不敢对大黎兴兵,不敢对黎人耀武扬威,他们要报仇,让赤漩人听到他的名字便心生畏意……这些目标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但他总归要以行动实践他的誓言。
每一封信的结尾都是一句话——愿求四境无乱、国泰民安,与清竹喜乐无忧。
……
鲜血从铠甲里渗了出来,喻尺夜艰难地卸下甲胄,医官连忙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他从前仗着一身武艺和显赫出身,从没有伤到如此狼狈的时候,自到了西境之后这种狼狈却如同家常便饭,他们自是豪气万千,与赤漩强兵作战却极是艰难,他必须要勇猛无畏冲锋在前,以激起将士们的锐气,如此方能抵挡并反击敌军的强刀利剑。
这阵子难有闲暇,每日睡觉的时间都非常短暂,眼下的一战过了才能松下一口气,而因为伤重,永昌公主要他养伤,不准再劳费心神,他才有时间思索要说给练清竹的话,可惜有道伤在手上,提笔都困难,他只能口述,让副将代为写信。
依旧是一些平淡寻常的鸡毛蒜皮,最多添一些胜战的喜悦,绝口不提自己受伤之事。
最后仍是道:“愿求四境无乱、国泰民安,与清竹喜乐无忧。”
练清竹的情况侯府侍从每月也都会写信来禀报,终于有一日,喻尺夜收到一封不同寻常的信,虽仍是侍从的笔迹,信中却是他思恋之人的口吻。
练清竹也与他说了许多平淡寻常的话,说他在百草林中的安稳与无聊,说他的感知都在渐渐恢复之中,说他能够下床走一阵了,说他想收几个徒弟教着玩。
最后,他说:“忧君所忧,喜君所喜,愿与尺夜早日相会。”
……
战马奔驰,弓弦惊鸣。
赤漩之蛟龙战旗被一箭射落,黎军顿起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