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似乎极有道理,可练清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眼观天下,难道不是应该把天下人都放在眼里吗?身在帝王之侧,便要跟帝王一样的肚量?这样难道就不是狭隘了吗?
以星河谷明心宗为首的江湖宗门本没有错,如果觉得“侠以武犯禁”隐藏祸根,也可以有更平和一些的方式削弱宗门势力,而不是直接促成一场腥风血雨,归根结底,是他们触了君威龙颜,所以要接受惩罚。
“我不认同。”练清竹道。
大国师叹息了一声,神色透出复杂来。
眼见静使将要处于下风,远使看不下去了,向喻尺夜拍出一掌:“你这小子,忒是无礼!”
喻尺夜一剑刺伤神祇静使,怒道:“不及你们狠毒下作!”
众弟子蠢蠢欲动,都准备冲上去把这人制住。
“谁敢动!”
练清竹冷冷扫过去一眼,袖风一扬,劲力逼退众人,弟子们都不敢再动,他又飞身过去拦住远使,与之交手,掌风之下不留情面。
静使情急之下对喻尺夜道:“你为星河谷思虑,想讨回一个说法,焉知这说法只能向上面去讨!”
神祇宗也不过只是一把刀。
当然,皇帝只是一时忧思,并未具体安排,江湖小小宗门自然不值得他过多花费心神,甚至没有想起来他的外甥就在星河谷中,他生了苦恼,身边人体察圣意,自然是全都安排仔细了。
喻尺夜不是不明白这些,甚至明白这中间还有永昌公主势力与太子党之间的拉扯,事情就更为复杂了,星河谷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可他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总要找一个地方发泄。
利剑剑风重创了神祇静使,又把人掀开,喻尺夜转向大国师。
神祇宗众弟子顿时警惕以视。
练清竹也将神祇远使打伤,抽身落到了喻尺夜身边:“对不起。”
喻尺夜神色冰冷,盯着国师道:“眼观天下?舍小义护大义?这样来算,难道不是西六州的问题更大更值得忧虑?神祇宗为何不去看了呢?”
国师沉默。
喻尺夜最终也没有再做什么,音攻杀阵的主谋已经被重创,他如果还要发泄怒火,最该去找的人是皇帝,并且练清竹面前,他也不能真的对国师动手,他知道在练清竹心里师门有多重要,所以最终只是拉住练清竹的手,越过神祇宗众人,带他离开。
“大人,不拦住吗?”
国师看着两人的背影,道:“不拦了,他有他自己对神祇正心的理解,也有自己立世的方式。”
他虽对小徒弟多方引导,希望徒弟明白自己的苦衷,但又不想强行扭正徒弟。
这或许是大国师的一点私心,他心底其实有些不希望自己最有天赋的弟子就这么深入权力漩涡,一旦深入,武功修习便难以登顶了,就像他自己一样。
所以他一直都在让清竹静心修习武功与教导清竹成为合格的神祇宗少主之间犹豫。
众弟子心想:国师大人果然还是太惯着小徒弟了。
国师则在可惜:那盒点心味道不错,清竹耍着脾气,竟然连尝都没有尝一口。
走出那片密林方觉得不那么压抑,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两人往前走着,练清竹沉默了好长时间,看着喻尺夜极力忍耐仍是透着怒气的背影,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喻尺夜:“不要道歉。”
练清竹:“你在生气吗?”
喻尺夜咬牙:“我是在生气,但不知道该对谁生气。”
练清竹情绪低落:“所以我说对不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喻尺夜怒道,“你又不知情!我说了不需要你道歉!”
练清竹皱着眉。
喻尺夜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没有处理好,还是忍不住地迁怒了,他沉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练清竹道:“无能为力,归根结底是我们紧靠着权力却又游离于权力之外。”
神祇宗少主,听起来好像有多么了不起,终究只是个“少主”,真正的大事师尊都不跟他说。
乐安侯世子,公侯子弟,皇亲国戚,可是又有什么用?为国事想尽心都没有办法,师门的危机也挡不住,人人都只要他富贵安稳。
喻尺夜按了下眉心,回身抱住练清竹,手臂收的很紧:“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半点怪你的想法。”
练清竹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我也不怪你对我发脾气,很难得。”
“脑壳要给你拍碎了。”喻尺夜勉强笑了笑,道:“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不想再体会。”
“永昌公主那边,见一面也好。”练清竹道,“从前我没有考虑过要向谁靠拢的问题,眼下不得不多想一些,其实相比于太子,我倒更欣赏这位大公主。”
“为何?”
“矮子里面拔将军,皇子们没一个看着顺眼的,一个个都是外强中干的混蛋。”练清竹冷笑一声,“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好男色,曾想借太子的威风对我下手,我自然也看不惯太子。”
只是他从前没有表露过,也不可能因为这点问题就跟太子对着干。
现在情况更为复杂,不管以后如何,他现在都愿意去见见这个野心勃勃的大公主殿下了。
喻尺夜想起了两个多月前乐安侯府门前四皇子对练清竹的殷勤样,脸色也很不好看。
练清竹揉着他的背,又低声道:“我很难受……我从来不想和师尊产生矛盾。”
是师尊把他培养成如今的样子,他虽觉得自己情感淡薄,对师尊师兄的感情终究还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