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宁帝早已不会回避他挑衅的眼神,转转手中扳指,说:“时间久了总会有感情。朕记得丞相的女儿也是喜欢定风喜欢得不得了,不过定风不喜欢。时雨闹了好久丞相也不答应,这样吧,时雨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她既然喜欢定风,朕便为她赐一桩婚,嫁过去,感情慢慢去培养,丞相应当甚是满意。
“至于晋昭的婚事,她的性子尔等知晓,强求不了,由着她罢。什么北晋女子都学她,有尔等只觉得女儿就该嫁人生子的父母,朕觉得也没有多少人能学她,对么?”
肆壹
前朝宴会不安宁,宫妃命妇这边也不见得风平浪静。
长公主不同往日总是先与丞相嫡女宋时雨寒暄,反而找到最近才有些名气的青麟卫总督之女程蓉月攀谈。长公主与七皇子之间羁绊颇深,陛下如今还听取长公主建议,七皇子最近也变了性子争气好学。
不少大着胆子猜的命妇看长公主这架势,认为是不是七皇子将要取代近来大放异彩的三皇子?
“程家姑娘温良端庄,诚儿现今苦学,正是需要这样一位妻子帮衬的时候。”长公主对程蓉月偏爱之情,在太后皇后等人落座后都不曾掩饰,神采奕奕地朝太后夸赞,“诚恪也甚是喜欢,他们俩啊也算是两情相悦,哪需要霸王硬上弓似的去求。”
熟知最近云都热谈的人都明白长公主话里的阴阳,不就是在嘲讽身为女子宋时雨却不顾声誉非要嫁与不喜自己的人,平白落了身价。
容清樾被太后拉着坐在身边,另一边的皇后容色清冷,看祖孙两人的可亲可敬。
显然,这场上最尊贵的三人都不曾将底下的嘈杂听进耳朵里去。
“长公主此言差矣,宋姑娘所为不过是在努力争取自己的姻缘,是为勇敢,在殿下嘴里怎就成了不堪?二来自陛下登上帝位,对女子可谓宽容,女子有能者许官,婚嫁者可自由成婚和离,殿下所言是认为陛下有错?还是觉得女子便没有资格争取?”
正附耳与太后小声说家常的容清樾被这道声音引去神思,若是别人,她不会感到差异,可此时开口反驳的人却是乔嫔。
乔嫔乃七皇子生母,程蓉月是七皇子既定的太子妃,于礼而言乔嫔理应赞同长公主的话才对。
且乔嫔向来是个刻薄无脑的嫔妃,今日这番话却是说得调理清晰有理有据。
长公主收住笑意,淡淡瞥了过去。
乔嫔虽同样为贵人,身上的气势是后宫培养出来,与长公主这样生来尊贵,自幼高傲之人相比,便弱了。
乔嫔看向处在风波中心却事不关己般的宋时雨,咬了咬牙,无惧与长公主对视。
“乔嫔这是,希望时雨做你的儿媳?”长公主玩味道。
“诚儿什么模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他的资质还配不上宋家姑娘。”
“哼!”长公主冷笑,手掌往桌案一拍,便怒道,“诚儿即便是你的孩子,他终归养在我膝下长大,最为出色,由不得你在众人面前诋毁。”
本是庆祝的宫宴在两人的搅和下嘈乱不堪,后来是太后出言制止,长公主与乔嫔方铁着脸噤声。
台下皆是朝臣命妇,也知宫中贵人之间的浪潮汹涌,即便从两人的对话里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也只顶着假笑当看闹剧。
容清樾倒是若有所思地在长公主、乔嫔与宋时雨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有所想法,但仍需考证。
“今日是陛下登记之日,也乃哀家心头珍宝晋昭的生辰,设此宫宴另一头意思,是为晋昭庆祝生辰,恭贺她年长一岁,祝愿她永生快乐。”
晋昭公主自出生,生辰礼总与百官朝贺相连,每一年盛大受尽瞩目。直至公主自请为将,近十五年的时间不再回云都,生辰宴便搁置,但并不代表就此被遗忘,每一年不论陛下还是太后,总会在宴会尾声提起此事。
有眼力见的大臣会提醒妻子不管公主在不在,都需奉上生辰礼,故而即便不说,也无人会忘记。
太后一发话,命妇们一齐端起酒杯,高声呼和:“臣妇恭祝公主殿下生辰,祝愿殿下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容清樾抬起酒杯,仰头饮下算作回礼。
她的生辰,奉上的生辰礼都是贵重中的贵重,可唯曾经最希望收到一人的生辰礼至今不曾收到。
容清樾越过太后,看向皇后,她实际已经不期待了,只是还是想问一声:“皇后娘娘,有为臣准备生辰礼吗?”
皇后扭头,猝不及防与她笑盈盈的眼睛对上,心里有一瞬咯噔,很快又被毫无痕迹般抹去,她淡淡道:“每一个孩子的生辰,于母亲而言可谓万般苦难,孩子应该感谢母亲才对。”
容清樾厌极她仿佛看透一切,实则自困于囚笼的话语,目光下移落在底下一众命妇身上,她们翘首以盼,就怕她们母女俩吵不起来。
她说:“皇后娘娘对阿姐,对阿兄,甚至小宝,他们的生辰可会让他们感激?”
“晋昭!”容依音坐下方,闻言担忧的出声制止。
“自是不曾。”皇后说,“他们与你不同。”
“何处不同?”
“他们自幼便知感恩,万事以母亲为先,事事担忧,也常在身边陪伴。”
容清樾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皇后娘娘以为,是我不想吗?娘娘要不要再回忆一下?”
珍淑妃听得满眼酸涩,忆起尚不满五岁的晋昭生辰再次没有收到来自母亲的生辰礼,伤心地跑到城墙上吹冷风,泪水糊满脸,冷得人直打哆嗦。
她赶到的时候,将快要冻僵的一小只包进怀里,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