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丰帝膝下皇子太多,出众者不胜枚举。南启不讲立嫡立长、立长立贤这一说,在益丰帝死后谁得到皇位谁便是赢家,身为皇子,各有各的清高自傲,皆认为自己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高如惟故意将李绪送出南启皇宫是想保这没有身份地位的皇子一条命,若南启皇室真乱到无人继位的地步,还能有一个皇室血脉供他操纵。
不过高如惟落子时应该能料到几种结局,李绪体弱,若亡在路上该如何?
容清樾罗列了益丰帝膝下的子嗣,与李绪般无家世无背景的皇子还有好几人,或许在高如惟眼中,李绪能活下来就是一枚有用的棋子,活不下来他的棋局照样还能补救。
棋子,弃子,一字之差而已。对应着李绪的命运,存活与死亡。
越了解李绪的经历,越是觉着李绪这前十九年的灰暗无望。
阿兄被逼迫着前去西佑时,是不是也像李绪一样,举目无望,只觉得后半生已经注定?
手指抚着心间,思绪每次触及阿兄,那颗心脏就如被巨手攥紧,越来越疼,为阿兄也为她的无力。
翌日清晨,李绪依旧毫无动静,距离宋太医下的三日期限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
子厦一大早就候在门外,待她洗漱好,立刻跳到她面前,容清樾挑眼望他:“闻人啸那边有消息了?”
子厦摇头:“啸哥说穆淙先生云游去了,不知踪迹,未留几时回生灵谷。”
容清樾重重卸了一身气,穆淙的医术已至当世绝顶,他若能来李绪便是不醒也还有希望。
穆淙爱各处去救助穷苦之人,也有可能去寻珍品灵药,向来踪迹不明,发动人力去寻也只是白费功夫。
“殿下,可还要着人去寻穆淙先生?”
“不必——”容清樾想说不用,又想起那日问宋太医的话,改了主意,“还是去找,找到就带云都来,就说当年他欠我的事,我想好让他还什么了。”
容清樾提剑站在院子里,剑刃透光的长剑在她手里轻盈如叶,一招一式皆有她自己的风格,坚韧又柔软。
“好。”子厦在旁应道,“质子这边,宋太医说,可以找质子挂念的人来与他说说话,有了求生意志,醒来的可能也会高一些。”
李绪挂念的人。
别说这偌大一个北晋,就算是南启她都不一定找得出他挂念的人。
握住剑柄横在眼前,双指划过剑刃,手腕翻转间蓦然想起一个人。
‘嗡’一声破空的响,子厦不闪不避的看着剑尖指在离自己眉心一指的地方,他对殿下的信任一向如此。
容清樾勾唇笑了笑,还剑入鞘,扔给旁边的兵卫收回去,说道:“走吧,进宫。”
子厦连忙叫菡萏跟上:“殿下不是昨日才进了宫?”
“找人啊,总不能让李绪就这样没了吧?”
“质子在北晋无亲无故,宫里不会有人能被质子挂念吧?”
“你还天天说菡萏傻,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容清樾放慢脚步,伸腿绊他一下,将人绊了个趔踞,“茗生还在压质司里。”
拾柒
压质司是先皇设立专用来看管没有去处的质子,供给他们吃食,但不会过得很好。
但北晋历来国弱只有送质子出去,没有别国送质子来的时候,压质司明眼人都知道只是个徒有其名的地方。
容清樾跨过门槛进去,里头的人就迎了出来,她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说:“你是……郑妃身边的雨丰?”
“正是奴婢。”雨丰拜服在地,“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殿下还记得奴婢这等卑贱之人。”
“这些年过得挺好啊?”
犹记得四年前回宫从郑妃手底下将人救出的时候,雨丰还是个瘦的形销骨立的将死之人,现今吃好喝好变胖了不少。
雨丰看看自己发福的身体,嘿嘿笑道:“都是托殿下的福,雨丰才能有今日活下来的福分。”
“雨丰,我今日来找一个人,叫茗生,你可知道他在哪里?”压质司里有熟人,容清樾也好询问茗生的去处。
雨丰犹豫一下,方说:“回殿下,茗生前两日不好好干活,得罪了管他的小太监,被打断了腿,在屋子里养着呢。”
凭茗生的能力被几个小太监打断腿?
是他怕给李绪惹事,不敢还手。
容清樾站着不动,雨丰明眼地起身带着她往茗生他们住的屋子里去。
只能说皇宫里她去的地方还是少,竟没见过比压质司给质子们住的屋子更破的,冷宫里的娘娘住的都还是全砖全瓦的殿宇,这里竟是一块全的都找不出。
屋宇年久失修也不见有人上报,明显是想苛责居住在此已无家可回的那些质子。
雨丰殷勤地为她撑帘,生怕她碰到这污秽地的脏污,容清樾弯腰进去,茗生双腿盖在黑黢黢的被子下。
他见到来人,坐于阴影中嘲讽道:“茗生有幸,在死前还能见到公主殿下。”
容清樾立在堂内,拢袖在腹前,微微侧身看向候在门口的雨丰和菡萏,两人会意退出屋外到听不见谈话的地方。
“公主许诺轻易,却一点都不想兑现。”
“一个作死,一个寻死,便是我许了诺,我又怎样将一心入地狱的人拉回来?”门外挡光的帘子让雨丰拉开了,一筐光影将她笼罩在其中,“六公主的品行和长公主的为人,你这个南启通晓百事的赵京恒的儿子比我这个北晋的公主都要更加熟知,我说的对吗?赵茗生。”
手指攥紧此前厌恶得作呕的被子,他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