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快醒醒啊!老爷气喘发作了!都神志不清了!”
小宝眼睛圆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怀恩。
小宝冲进金老爷的卧房,怀恩紧随其后,屋里七七八八地站了不少人。金夫人正坐在床边不住抹泪,一见小宝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小宝揪着心冲到床边,见他爹仰卧在床上,面色青白,四肢不断抽搐,嘴唇已成紫色,喉咙里不住发出低低的嘶声,那声音薄薄地掺着气儿,像被人掐着喉咙般。小宝心里一紧,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他跪在床前,动也不敢动他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孩儿呀,娘,爹这是怎么了?”
金夫人抽泣着说:“你爹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今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咳嗽不止,然后就抽过去了。”
“请大夫了吗?”
“在路上呢。”
“张神医之前给配的药丸呢,吃了吗?”
“吃了,吃了才不咳的,刚才都要把心咳出来一样,小宝,娘害怕呀……”
小宝搂着他娘低声安慰着,转头朝下人吼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少爷,人马上就到了。”
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怀恩,突然起身走到金老爷床边,执起金老爷的手腕,手指搭在其脉上。
金夫人有些紧张,“你做什么,别乱动我家老爷。”
怀恩顺着脉门将真气送到金老爷体内,缓缓道:“他秽气郁结于胸,现在呼吸困难,我替他舒缓一下。”又道:“屋里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人多空气就更不够。”
小宝急忙站起来,“对对,你们都出去。”
金夫人眼见自已丈夫惨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身体的抽搐也在渐渐平息,一时对怀恩信服不已,连连道谢。小宝也感激地看着怀恩,他觉得自已肯定没有看错人,怀恩并非无情,而且还这么厉害,他怎么喜欢都不为过。
大夫到了,折腾了大半夜,金老爷病情稳定了下来,现在正沉沉入睡。
小宝抚摸着他娘的背柔声安慰着,“娘,您这段时间把生意放放,在家好好陪陪爹,什么也比不上身体重要。”
“嗯,老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娘是真的担心……”金夫人说着说着又不禁垂泪。
小宝忙摇头,“您想多了,爹年纪大了,身体难免有些毛病,凭咱们金家的财力,哪还有治不好的病,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长命百岁。”话虽如此,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自已,阎王爷要人,任你家财万贯九五之尊,几时含糊过,人再怎么挣命,毕竟挣不过天。小宝又细声软语地陪金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劝她娘睡下。
怀恩一直立在一旁静静等他,脸上不见丝毫疲惫,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仿佛处在一种大空的境地,眼中一片虚无,偏偏姿容却让人无法忽视,便如谪仙般高贵又有强烈的疏离感。
小宝走过去跟他道谢。
怀恩淡淡点头,随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这么伤心?”
“什么?”
怀恩望着他,眼神却好像透过他望向了不可名状的地方,“生老病死,瓜熟蒂落,本就是人之常情,谁都要走到这一步,便是三岁孩童都懂的事,为什么还要伤心?”
小宝如鲠在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
“如果你爹死了,你要记他一辈子,难过一辈子吗?”
这话实在冒犯,可小宝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他通透人情世故,本就不可能,只好择言答道:“我爹若真……我当然会很伤心,也会记他一辈子,虽然人终有一死,可是有人牵挂便有人伤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便是三岁孩童都懂。”
怀恩点点头,“那你会难过一辈子吗?”
小宝沉吟片刻,“不会,开始会难过很久,慢慢就淡忘,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会特别难过,但日子还是要过的,不可能每一天都郁结悲闷,那样我爹也不会开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吗?”
小宝点点头。
“那为什么有人就能为了别人的死记挂十年二十年,甚至会痛苦一辈子?”
“那也许……也许是那人不是善终的,被人害死的,如果是那样,就一辈子都会难受。”
“那么只有报了仇,才会好起来?”
小宝摇头,“报了仇也不会好起来,如果一样仇恨记挂了十年二十年,便是半辈子都赔进去了,命里也只剩下报仇了。”
怀恩不说话了,半晌问道:“你怎么会懂这些?”
小宝轻咳一声,一背手,望着天边泛起的晨晕,长叹一口气道:“我比你虚长几岁,这些天命人常、怨憎情仇,自然比你见得多,也就悟得多。”说完脸上奋力挤出一点苍茫之色,这些都是当初苏胤拿来开导小雨的,他说着不免有点心虚。
怀恩对他拿年龄说事儿颇不以为然,便想开口讽他几句。
小宝倒先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是身边有这样的人?”
怀恩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周身温度骤降,声音也变得冷若冰霜,“与你无关。”说完转身走了。
小宝怔愣着目送他离开,对于这人的反复无常,真是哭笑不得。
小宝不知那天哪里得罪了怀恩,接连好几天他都闭门不出。小宝知道他脾气古怪,也不甚在意,而且这几日他忙着照顾他爹,也无暇顾其他的。跟金夫人商量过后,他决定亲自去趟逾夏找张神医,再给他爹配几副好药,若是能把人请来是最好不过。金夫人嘱咐小宝多带几个丫鬟侍仆,此去逾夏来回要半月,马不停蹄也要七八天,小宝坚决不肯多带累赘,只是浪费时间,金夫人拗不过他,只好作罢,一时也很是欣慰,觉得儿子长大懂事了不少。
小宝本打算只带招财进宝前去,可一想到自已跟怀恩刚上来点热乎劲儿,要是这时候一下子离开十天半个月,回来什么菜都凉了,不仅萌生个想法,他想邀怀恩同去。怀恩武功高强,办事利索,两人肯定能节省时间,最重要的是两人可以孤男寡男相处数日,路上不晓得有多少时间是天地间只余他俩人的,届时眉目传情波涛暗涌,正是感情升温的大好时机,若不现在趁热打铁,回来怕就打不动了。
小宝觉得此举真是一石二鸟,若带招财进宝去,路上肯定啰嗦得要命,烦都烦死,还浪费时间。小宝觉得自已真是聪明绝顶。不过想到怀恩这两天闭不出户,不知道会不会理他呢。
于是他先把想法跟招财进宝说了,没想到遭遇到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那人来历不明,除非你把我们打残了,只要还能动,我和进宝绝对不会让你们单独出远门的,别说远门了,单独出去都不行。”
这把小宝给气的,“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我和怀恩现在好着呢,他不说他的来历肯定有他的难处,他若要对我不利,我不晓得死了多少回了。”
进宝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知道他家少爷向来任性,想什么就死乞白赖一定要达成,所以真是急了,“少爷,绝对不行的,苏少爷说了,怀恩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