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是阿秀做的,葛大娘说她原先在老家那边就是大户人家的帮厨,有一手好厨艺,虞归晚便让她每天来大院做两顿饭,每月一吊钱,还能带她孩子到这边吃饭。
连吃了三碗鱼羊鲜虞归晚才停下,手边立马多了碗米饭,她转头看向幼儿。
“别光喝汤。”幼儿又往她碗里夹了块羊排。
这是今天廖姑带狼群进山猎到的野山羊,有阵子没吃了,虞归晚还怪想的,也没客气,拿起就啃。
吃完饭她还要同程伯和陶翁商量盐井的事,她带陶翁去河边看过地形,已经确定好打井的具体方位,只等开工了。
“你不吃?”见幼儿都没怎么动筷子。
“我吃好了,你吃吧。”幼儿继续为她布菜。
虞归晚吃饭不习惯让人伺候,挡下道:“我自己来就行,你连肉都不吃,难怪那么瘦,应该多吃点,身体才能强壮。”
“要强壮做什么,我又不领兵打仗。”
“身体健康命才能长,像你这样柔柔弱弱的一副病相,出个门都能让风刮倒。”
幼儿也知自己体弱,所以不与她争辩,“村里修围墙的事,你怎么个章程?”
这事是村里老人提的,南柏舍原先有一小段围墙,年久失修,坍塌了,只剩下残垣,若现在能起一面围墙,既能防野兽,也能防山贼。
“修建围墙耗费巨大,村民现在也才解决温饱问题,哪来那么多钱,官府又不可能拨款,我听高脚说朝廷马上就要征税了,庶州府那边来了文书,比去年征的还高,村民能不能拿得出来还两说。”
虞归晚这番话给幼儿提了醒,大雍的赋税繁杂且重,每年的夏秋两季征收,夏季无粮的可用钱、布匹抵税,秋季必须交粮,地税、户税和丁税压下来能将人压垮。
“朝廷要提高征税?”
虞归晚又拿了块羊排啃,直白道:“嗯,你们的皇帝应该是没钱了。”
这样不敬皇权、让外人听到随时都会掉脑子的话,若平时听到她说,幼儿定要提醒她小心祸从口出,眼下却顾不上。
幼儿攥紧碗沿,喃喃道:“提高征税,老百姓还怎么活……”
虞归晚却不以为然,“天大地大,在这里没法活,就去别处。”
“哪有你说的这般轻巧,”幼儿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让老百姓舍家去往哪里。”
虞归晚忒不喜欢她整日皱着个眉头,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不就是征税,有什么大不了的,交得起就交,交不起就不交,谁来逼迫就宰了谁。
“我又不会丢下你不管,忧心什么,”虞归晚往她碗里丢一块嫩笋,“快些吃饭,别磨磨蹭蹭的挑食,你这么大个人,都没有廖姑吃的多。”
正埋头刨饭的廖姑抬起油乎乎的小脸,嘿嘿笑道:“师傅,我还想再吃一碗。”
能吃是福,虞归晚欣慰点头,“自己去盛。”
“哎!”
廖姑兴高采烈蹦起来,这种顿顿都能敞开肚皮吃的感觉真好,她想天天都过这样的日子,朝廷真是太烦了,怎么老征税,去年她家就因为要交税,米缸都见底了,她和娘只能去河边挖野菜充饥。
幼儿却乐不起来,“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活不下去。”
“你这么忧心百姓的生死,怎么不自己当皇帝。”虞归晚很自然就把这句要杀头的话说出来。
却把幼儿和杜氏吓了一大跳,幼儿几乎要跳起来捂她的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能乱说!你不想活了!”
“能杀我的人还没出世。”虞归晚狂妄道。
幼儿实在怕她会因为口无遮拦而招来杀身之祸,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忌刚愎自用,盲目自大。”
两人非师非友,即使幼儿是好心,话也过头了,杜氏担忧会惹恼虞归晚,使眼色让她别再说。
幼儿扭开脸不作声。
虞归晚也没那般小气,被说两句就不高兴,更何况,“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没有丧尸那么可怕,也难保有她打不过的高手,她确实不该被眼前的轻松冲昏头脑。
幼儿惊讶的看着她,这人竟然能听得进去?
被误解成鲁莽之人,虞归晚的脸黑了几分,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贴画,吃你的饭,别挑食。”
幼儿抿嘴,重新拿起筷子,露了以往大小姐的娇气任性,道:“你管我挑不挑食做什么。”
“你是我的人,当然归我管。”
一旁的杜氏惊的险些将口中的汤喷出来,这是什么话?!
幼儿很想把手里的筷子扔到虞归晚脸上,是相府小姐的教养阻了她这一粗鲁行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总有一日她会将这些浪荡话全数还回去。
朝廷提高征税无疑是晴天霹雳,告示贴出来后庶州的百姓只觉天都要塌了,消息传到南柏舍,也如同水滴落入热油锅。
“去年田亩收两石,今年还加?!还让我们怎么活!”
“户税和丁税也涨,用钱抵税还要比去年多交。”
“上哪弄这么多钱粮啊,这不是逼着咱们去死。”
村民聚在田头,个个愁眉不展,手头现有的几个子儿全上交了都差得远,以为有了盼头的日子眼看着又回到从前,哪能叫人不愁,他们饿肚子不要紧,家里的娃儿不行啊。
“我们去大院问问,说不准有别的法子。”有村民提议。
很快就被另一个村民驳回,“要征税的是朝廷,虞姑娘只是里正,能有什么法子。”
“唉!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像陈妇那样拼了命让虞姑娘选上,跟着去偏关,一趟回来就有了钱,她家只有三个女娃,不用交丁税,两亩田的税粮总能挤得出来,不像我家,公婆带着小叔子刚投奔来,十来张嘴等着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