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浑圆的红色高悬空中,缓缓升起。
而随着它的动作,混沌又晦暗的天地都绽放了璀璨的色彩,由此,杨婵看到了形状各异的云,看到了重重叠叠、浓绿如墨的小丘,看到了南归的大雁,看到了远方人家的炊烟。
夏日已过,蝉鸣已停。
万物却依旧生机勃勃。
据说,这世上最弱小的蜉蝣只活一日,一日便能从生走到死。
杨婵不知道他们具体什么时间生,又什么时间死,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此时此刻,便是新生。
杨婵靠在哪吒的肩窝上,侧过头,感受到拂过鼻尖的裹挟着泥土腥甜的风,发现自己触到了早已忘却的活着的实感,笑意盈盈。
哪吒背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有如她意料那般,继续往了无人烟的近路走。
他绕了好长一段远路,带着她走入了下一段人间烟火。
在陪她吃过午饭后,径直拉着她去成衣店买了一件厚厚的秋衣。
这衣服和她一开始穿的鲛纱是一样的蓝色,厚实又舒服,比她身上密云的衣服好多了,杨婵喜欢的一个劲儿地转圈圈,让裙裾像圆盘一样飞起来,转出一个月亮来。
结账时,杨婵借了店里的东西,好好将自己洗漱了一番,店里的老板娘见她半天也梳不好头发,笑呵呵地给她梳了个好看又利落地发髻,将发簪插在杨婵头发里时,满意地一个劲儿地夸杨婵好看。
杨婵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被夸好看自然开心,换了身行头,已经开心的没边了。
杨婵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裙,头上簪着簪子,手腕上戴着手镯,走两步就是欢快的银铃声,哪吒倚在门口,将这辈子的耐心都丢到这里了,当听到铃铛“叮当叮当”的清脆的响声时,他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哪吒。”未见人,就先听到她的声音了。
哪吒上前几步,杨婵从另一头的屋门口蹦了进来,一蹦一跳地落在他面前,在他面前又转了一圈,长裙飘飘然,头发好好的梳上去了,露出一个小小的美人尖,显得脸又小又圆,像个鸡蛋,她脸上挂着一双琥珀色的杏眼,眉若小山,娟秀又活泼。
她载着清风,拢在宽大又裁剪繁复的衣裙里,浑身飘飘然,像是飞在空中的神女,她笑着问:“好不好看。”
哪吒没答,他成天打架斗殴,风里来雨里去的,实在对美丑没有一个特别的概念。
虽然没有概念,但他看着杨婵开心就忍不住逗她,他抬起手,作势要手贱地弄乱杨婵好容易才梳好的发髻。
杨婵大叫一声,躲鬼一样,连退三步。
哪吒哈哈大笑,杨婵气急败坏。
他朝杨婵招招手,喊道:“该走了。”
杨婵别扭地“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与之为伍,但是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哪吒。
他们在离开镇子后,继续踏上了旅途。
杨婵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才一会儿功夫,就在哪吒面前招摇。
她一蹦一跳地在无人的旷野里哼着朝歌那边的乐曲,朝歌那边学来的乐曲多是高雅肃穆的宫廷音乐,但落到她嘴里就成了曲调欢快的乡间小调。
哪吒看着杨婵开心地没边的样子,听着传自杨婵手腕上铃铛清脆的叮当声,在心里嘲笑她。
继不识好歹、不看眼色、性格娇纵、愚笨嘴馋之外,哪吒找到了杨婵新的缺点。
臭美。
上山
哪吒和杨婵专挑着有人烟的地方走,一路绕行,走到乾元山时,比原定的七日要多出不少,掐指一算,用了大半个月才走到乾元山。
杨婵一路吃好喝好,加之没有使用宝莲灯,走到乾元山时,头晕、体弱的毛病已好了大半,实属没有再叨扰太乙的理由。
但是,杨婵只要一日不跟她那宝贝破灯说再见,就一日有被破灯拖累的风险,基于此,哪吒还是带着杨婵上山了。
乾元山地势险峻,高耸入云,山上绿树成茵,草木繁盛,灵气逼人,陡峭光秃的石壁上偶尔长着一圈翠绿的草,这里的云层厚重,低矮,却不显沉重,云朵形状各异,颜色纯白,没过乾元山的半山腰,显得乾元山庄严又不失秀丽。
山外,群山环抱,野鹤高飞,山与山之间隔着秀丽蜿蜒的涪江水,涪江东流直入东海,江水宽阔,凡人要度过江水到达乾元山除了坐船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像这样与世隔绝的仙山,本与凡间没什么联系,更别提坐船到达了,然而,太乙真人是个中奇葩,他修炼千年才终于得道,本该超凡脱俗,学着他师兄云中子做个隐世的闲云野鹤,偏偏学不会忌口,贪恋人间至味。
太乙贪得便是一口酒。
他自个儿不酿酒,就拜托远方的农人每到月初携着上好的酒,乘着江山的竹筏,度过涪江,将酒放到山底置放相应钱财的地方,一手拿钱,一手放货。
拿到货后,这个懒人不愿亲自下山,拜托山间修炼的白鹤给自己取酒。
哪吒是太乙一手带大的,太乙那些臭毛病,他都知道,每到月初他都能闻到太乙身上的酒味。
太乙是个丢人的神仙,都修炼成仙了,还会喝醉,喝醉了醉醺醺地绕着金光洞晃悠,看什么都说好。
看到哪吒则会多说三声好。
年幼的哪吒面无表情地扶着发疯的太乙,太乙拍拍他的肩,笑眯眯地说:“老夫的好徒儿,好、好、好。”
哪吒自然不会白让太乙发疯,每到太乙喝醉、意识迷糊的时候,他就会讨教卖乖,搜刮太乙洞府里数不尽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