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怎么来了?”段明烛面容缓和些许,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这个时辰,你还没用晚膳吧,那正好,先生跟朕一起去……”
沈扶本来想说,是韩卓让他来的。可是当他走进西暖阁,看到段明烛伏在案上一副颓然模样,他却改了口。
“臣以为,陛下现在应该是需要臣的,于是便过来了。”
听到这话,段明烛先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他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沈扶见状,走上前去,问道:“是不是京察的事情,又出了什么乱子?”
段明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意的模样,于是侧过身去,避开了他的视线:“也没什么……”
沈扶望了他片刻,最终仍是走到他面前,温声道:“生了何事,陛下若是信任微臣,尽可以告诉微臣。”
段明烛深吸了一口气,抬了抬头看着他,眸中尽是失落。
两人对视着,沈扶也没有催促,就这么耐心等待着。
段明烛仿佛心下纠结许久,最终咬了咬唇,哑声说:“先生,栾太后她……拿朕母妃性命威胁朕,要朕不许再插手京察一事。吏部的文书已经下去了,那些被革职贬官的,朕救不了他们。”
沈扶心中一悸。
原来游逸卿说的是真的。
他还在想,栾家想趁着京察排除异己,段明烛怎么可能会答应,若是他答应了,那只有一种可能。
林靖瑶是段明烛唯一的弱点。
“先生,朕是不是很没用?”段明烛低声道。“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扶摇了摇头,轻叹:“这件事情牵扯到林嫔娘娘,陛下心有顾虑也是情理当中。”
“可是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明烛虽然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沈扶站在他身侧,却依旧能够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遮着的是泛了红的眼睛。
沈扶已经很久没见他哭过了。除了小时候段明烛曾被他的戒尺打哭过,长大之后,就再也没见他掉过眼泪。
沈扶心里低叹一声,他很想将段明烛抱怀里安慰他,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实际需要的,并不是安慰。
“陛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坐以待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沈扶说道,“把眼泪擦干净。”
“……朕没哭。”虽然无能为力的感觉确实让他有点想掉眼泪。
沈扶轻叹一声,说道:“越是到这个时候,陛下越不能怕。任何担心害怕,都是太后现在最乐意见到的。她既然敢拿林嫔娘娘威胁陛下,要的就是陛下的担忧和顾虑。”
段明烛小声说:“可是……可是朕担心母妃……栾氏这个疯女人,她真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当年大哥去世的时候,她把大哥侍妾全杖毙了……她真的是个疯子……”
“那又怎么了?大殿下的那些侍妾,是因为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沈扶看着他,神色依旧。“但是林嫔娘娘,那是太后控制陛下唯一的筹码。陛下好好想一想,太后她敢动林嫔娘娘么?”
段明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陛下这般聪明,这些事情想想就能知道,何须臣多言?”沈扶说道。“只是当局者迷,陛下已经有些钻牛角尖了。到了这个地步,比的是谁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冷静和细致。”
“朕该怎么办?”段明烛急切地道。
沈扶看着他眼睛,轻叹一口气:“想当初,陛下将臣从诏狱里救出来的时候,是如何布局的?那份沉着镇定,现在到哪里去了?”
段明烛握了握拳头,没说话。
“陛下现在该做的,先是不能哭。”沈扶说道,“其次是要保持镇定,还有清醒的意识。如果能做到这两点,臣再继续说别的。”
“能,朕能。”段明烛急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