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烟林下意识就想答:“我没……有……”
后半句跟呼出在空气中的白烟一样,消失在两人之间。
我没有吗?我不在乎吗?
世界上有谁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看法的吗?
我不信你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句子: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勇敢做自己。不要受外界的束缚,打破现状,创造真实的价值……
大道理听得多了,好像做不到也是一种错误。
我相信世上一定有这样信念坚定的人,她们可以不惧任何闲言碎语,客观理性看待一切评论,有选择地改变自身,成为更强大的人。
但我不是。我不是啊。
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因为攀关系进来才不用剪短发的,我会烦躁得脚底发麻,恨不得踹上什么一脚才好。
在那块自己名字被莫名其妙圈起来的公告板前,我的雷达要拧到最大留意周围的声音,觉得每一个人嘴里说的都是我。
发现张若谦居然这样抹黑我,哪怕朋友已经向我表示了不信,但我不知从哪里来的矫情,还是神经兮兮地害怕……
害怕别人会觉得我不好。
害怕别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尝试过了,我做不到。
我是真的很在乎。
徐烟林猛地把头往下埋,企图把自己的脸藏起来,眼皮飞快地眨,后槽牙咬得死紧,她几乎听见自己的内在“咔吧”了一声。
摇摇欲坠,摇摇欲碎。
舒酒诗拧开头,探身去后面的桌子上面捞了一包抽纸过来放在徐烟林面前。
年轻的老师沉默了半晌,最后轻轻搂住了少女的肩膀。
“如果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那我的意见就是,不要去看,不要去听就行了。”
舒酒诗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冷白炽灯,光落下来打在她鼻梁上,投下一片穹灰色的影子。
“闭上眼睛,堵上耳朵,抬腿就走,不要多想。”
徐烟林吸吸鼻子,突然想到一句话:
“逃避可耻却有用?”
“不不不,这不叫逃避。”舒老师捏了捏她,“这个叫‘排除干扰项’,喏,你们做题不也有这个技巧吗?”
见徐烟林有些分不清楚,舒酒诗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面有一串徐烟林之前在演出和比赛里拿过的奖项。
“你上过舞台,对吧?台下有那么多观众,每个人都会对你有一个评价,但你并不会为此困扰,为什么?”
徐烟林回想自己在舞台中央时的心情。“因为……”
“因为你就是不知道。”
徐烟林在熟悉的回忆里下沉。
聚光灯很亮,音乐也很响,观众的脸在遥远的台下,模糊得五官都不辨。
她会跳舞,她喜欢跳舞,她只需要跳舞。
看不见任何杂物,听不见任何杂音,没有干扰,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舞台上的她什么都没想。
那时的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徐烟林好像有点懂了,好像又有点没懂。
“就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吗?”
“对,当你觉得紧张的时候,是的。”舒酒诗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你始终要知道,你不能控制别人说什么,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女学生的脸垮下去盯着地面,化学老师拍了拍她,把手收了回来。
“真的很焦虑的话,那就只听取有用的意见就行了。”舒酒诗视线扫向走廊外,突然发现什么,弯起眼角,语气突然轻松起来:
“不要被无关项遮住了眼睛,要找值得你去看的东西。”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徐烟林惊诧望去。
越森站在那里,身后是漫漫的夜。他有些气喘,但在看见徐烟林的一刻,呼吸下意识就放轻了。
好像他穿越了整个寂静的宇宙,终于找到了那朵最美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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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但不要搞错了,加害者是苍蝇,从来都是苍蝇。
蛋才是受害者,不完美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