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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1页)

“嘘,慎言!”曹居成小心地看了看左右,“李官人是朝廷要员,即使私下里,表弟也不可以咒骂于他,小心隔墙有耳!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奈何不了李官人,只能另想办法。”

吴克久恨恨地道:“他话已出口,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我与舅舅商量过了,此事许州办不得了。李官人既已回京,我们只好从京城想办法。你家的表叔何官人正在京里为官,馆阁虽然是闲职,那里却是朝廷储才之地,向来清贵。我们也一样进京去,托你表叔的门路,快点把事情扳过来。不过发解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得你表叔帮忙,再有几个有力官员说一说,州里终是要给面子。此事速办,万万拖不得!”

曹居成从福建路到这里落籍,为的就是科举发解。李兑建议下次不给他们机会,最急的就是他。

吴克久想了一会道:“何家阿叔虽然是馆阁清闲职事,在京却也有些好友。我听人说,他跟现在朝里正得宠的知制诰王相公甚是要好,想来必有办法。”

曹居成连连称是,催着吴克久赶紧准备行装,两人也一起进京去。

此时朝中官员已显出分党立派的势头,欧阳修等一大批少壮派官员以范仲淹为精神领袖,另一派则唯吕夷简马首是瞻。何中立为人圆滑,游走于两派之间,哪边都不得罪,人缘不错。许州地处中原,离开封府不远,哪怕临颖小县,吴克久等人也听说过。

李兑虽然地位尊崇,但朝中地位高过他的不知还有多少,只要得到有力人物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足以让李兑说过的话不算数。

已经是五月下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树上也有蝉虫的鸣叫。

李兑刚刚在东京城里安顿下来,便散发请帖,邀请一些同乡、好友聚会。自中进士之后,他一直在地方为官,京城并不熟悉,此次进京为官,也急需人脉。

杜中宵早早来到李兑住处,帮着他忙前忙后,一起张罗。

京城房价高昂,不要说李兑这种中下级官员,就是宰执高官租房居住的也所在不少。李兑租的这处宅子在内城,每月五贯足钱,已经是相当便宜。

指挥着下人在院内阴凉处罢好瓜果,李兑对杜中宵道:“今日前来的,除了我几个好友,多是本乡在京城的人氏,以及他们的亲友。我们在京城无依无靠,只好多依靠乡里人。只是一件,本州长社县的何博士,是‘其香居’吴家的表亲。他们亲戚,总是要帮吴家说话,你心里有数就是,不要顶撞。”

杜中宵恭声称是。现在以举业为重,自己跟吴家的恩怨只好暂且放下,怎么可能去跟现任官员顶撞呢。杜中宵虽然年轻,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一切收拾完毕,李兑坐在胡床上一个人歇息。到京城为官当然有无穷好处,但日子跟地方相比,却是局促了许多。名义上的俸禄增加了,但少了许多不上台面的好处。而且京城物价高昂,他养一大家子着实吃力。几十贯的俸禄,房租就去了五贯,加上养马诸多杂费,每月所剩不多。

太阳高升,第一个到来的是本乡进士辛有终。他跟何中立一样是长社人,景佑元年进士,现在正在京城守官待阙,待阙的日子最难熬,哪里有饭局就去哪里。

双方见礼毕,李兑指着杜中宵道:“这是本州进士杜循之子,杜中宵。杜循少年时与我曾经一起读书,甚是交好。他儿子已经成年,学业粗成,随着来京城游历一番。”

辛有终连连称好,对杜中宵甚是亲热。其实他连杜循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乡贡进士,总是读书人一脉,示好就对了。待阙最是难熬,辛有终已在京城蹉跎几个月,心中急得不行。只要见到了实权人士,那是一定示好,并试探看看有没有门路。

宾主落座,辛有终向李兑介绍现在朝廷的局势。此时朝中大事无非西北,禁军连败,已经不能保持进攻势头。换了范仲淹和韩琦去,两人意见不一,一个主攻一个主守,讨论来讨论去没个结局。

李兑道:“评事既然不耐待阙,何不去西北建功立业?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必然优宠。”

辛有终苦笑着摇头:“边帅辟官,哪个不是捡自己熟识的人?我与西北诸帅不熟,想去也是有心无力。一个不好,到了西北被闲置,还不如在京城多待些时候。”

听了这话,李兑也不好说什么。西北是用人,可不是什么人去都受欢迎。许州的几个进士都是出身小门小户,在官场上没人帮衬,好机会也难轮得到他们。

杜中宵在一边听着,心中感慨。在平民百姓看来,一旦中了进士便就鲤鱼跃龙门,从此非是一般人物了。其实各人有各人的苦,官场上的风风雨雨也不比平常生活少。

说了几句,还是回到了许州本乡人身上。

李兑道:“现在馆阁的何博士与你同县,听他说甚是得意,你没去托他么?”

辛有终连连摇头:“快不要说何博士,我想着与他同乡,不知求了多少次。只是这人哪,嘴上说得千好万好,事后却一丝消息也无。我曾托人问过,何博士根本没有与别人提过我的事情,可见是个靠不住的。我自年后到京城,眼看就要半年了,唉,到现在还没个盼头。”

李兑看了看一边的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何中立这个人,虽然得不少人赏识,但太过圆滑,做事情靠不住,却没想到连老乡的忙都不帮。

第48章高朋满座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几人议论何中立的时候,他与一人联袂而来。

见礼毕,何中立指着身边人道:“此是苗殿丞,与我同年进士,一起在馆阁,甚是交好。”

众人分宾主落座,李兑介绍了杜中宵,对何中立道:“此是本州后学,于举业上十分用功。因穷乡僻壤求学不易,随我到京城来,游学一番,开阔眼界。”

何中立打量一番杜中宵,笑道:“这就是与吴家起纷争的人?听说你能从酒糟中制酒,而且制出来的酒甚有力气,不知是也不是?”

杜中宵恭声道:“在下幼时学得这么一个方法,委实能从酒糟中制出酒来。”

何中立点了点头:“京城与州县不同,曲禁榷而不禁酒,你会这法子,京城大有用处。”

说完,自与李兑等人谈些京城趣闻,再不理杜中宵。至于杜中宵跟吴家的矛盾,更是提也不提。

杜中宵不知道这人什么意思,只好默默站在一旁,听他们说些杂事。

将近日中,李兑请的不是许州人的客人,欧阳修和穆修才一起到来。这两人是苏舜钦的好友,交情深厚。苏舜钦父亲苏耆,是前宰相王旦的女婿,在京城人脉广泛,非其他人可比。李兑是言官,又与这些人年龄相仿,与这些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去。

众人落座,欧阳修看着杜中宵道:“先前苏子美寄来你一篇文章,甚有古意,文法新奇,众人读了甚是喜爱。这些日子有什么新作没有?”

杜中宵道:“回官人,看看考其临近,学生最近用心举业,那些文章早不做了。”

欧阳修连连叹息,倒是没说什么。他年轻的时候,偶然得到一套残缺的韩愈文集,曾用心钻研。后来两次科举落第,才警醒过来,用心时文,一举高中。中了进士之后,欧阳修才再高举韩愈的旗帜,提介古文。杜中宵早早就认识到科举时文跟那种文风不符,这是欧阳修自己走过的路,又有什么话好说。

看看天时不早,李兑吩咐下人上了菜来,取出两瓶酒对众人道:“这位小兄弟有个法子,能从酒糟中制出酒来,极是有力气。这酒越是陈酿越是香醇,与平常水酒大不同。这两瓶是从家中带来,难得今日贵客满堂,便尝一尝。”

说完,吩咐人给在座的人倒满了,领着大家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穆修道:“这酒下肚,便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果然与其他酒不同。小兄弟,京城比不得州县,大户人家多自己酿酒,酒糟无用之物,丢弃甚是可惜。我来的时候,王侍御还曾经提起,他家里酿酒不少,酒糟堆得山一样。世上若真有这法子,千万帮他家里把酒糟里的酒蒸出来。”

侍御史高于殿中侍御史,只有一人,此时是王素,是李兑的同僚兼上级,不会跟李兑客气。王素出身大族,父亲王旦一代名相,家大业大。京城专卖的是酒曲,并不禁止私自酿酒,大户自己酿酒是京城里的一种风气,还有几家酿的酒非常有名气。大户私酿,酒糟又不能酿醋,怎么处理就成了问题。是以京城的糟民比州县更甚,不少人家以此为生。杜中宵那一套酒糟制酒,然后再买米施粥的做法,在京城有更加广大的市场,不过分散到了那些富贵人家而已。

穆修是苏舜钦的朋友,苏舜钦是王素的外甥,关系连着关系。杜中宵能从酒糟中制酒,王素早就听说了,对于他家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技术。一听人到了京城,赶紧派人来问。

杜中宵见李兑点头,拱手道:“回官人,酒糟中制酒并不难办,只是,这是我家谋生之法——”

见杜中宵有为难之意,穆修笑道:“你莫非怕有人学了你的秘法?王侍御何等人家,哪里会学这些东西。再者说了,京城一向不禁私酿,你制酒不用曲,在京城是断然做不来生意的。去帮着大户人家从酒糟中制酒,他们多算你些钱便了。有官府照拂,哪家敢学你秘法制酒!”

李兑微笑:“不错,秘法总有被人学去的一天,官府许你专营才是根本。在临颖县里,你们家再是小心,还不是被‘其香居’的人学了去?只是州县明白事理,不许其他家依样制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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