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口吃完了炸糕,老九也不多待,只留下一句:“明儿我再来。”便晃动着杨柳细腰,像只燕子似的飞远了。
于天任直勾着两个眼珠子,直到彻底看不见老九的身影了,仍舍不得眨眨眼皮。
“小于。”马寡妇拿他找乐道:“既然稀罕人家,就赶紧着把人家娶家里去呗。摆在炕上慢慢儿品,她身上有几个痦子几根毛,数不清楚不算完。”
“您瞎说嘛呀。往后可不准瞎说,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什么不正经的人似的。”于天任一张大脸紫红如猪肝,都不敢看马寡妇的眼睛,生怕叫人家看穿他的心思似的。
马寡妇没完没了,非得叫于天任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于天任没法子,只得招呼对面卖嘎巴菜的老嘎,“拿白纸扇的那位爷是谁呀?”
“季八爷,大财主。没听说么,季氏八杰,人人是爷。哥们弟兄都是有钱人,在南洋那边开着大买卖,钱多的八辈子都花不完。”
于天任孤陋寡闻,对这位爷的名号感到陌生,于是问马寡妇:“你听说过这位爷吗?”
马寡妇呲着大牙,饶有兴致道:“光是听这个名号,就够叫人稀罕的。季八,嘿嘿……”
“哼!”于天任改为拿她找乐道:“就知道你稀罕。赶明儿他再来,你把他拉家去,把他摆在炕上慢慢儿品,他身上几个痦子几根毛,数不清楚不算完。”
马寡妇丝毫不觉脸红,反倒乐不得似的回怼于天任:“你当我不想啊,可人家也得瞧得上我才行呀。不是跟你吹,你婶子我年轻那会子,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儿,你知道街坊四邻都管我叫什么吗?”
“不知道。”
“都管我叫一汪水儿。听听,多水灵。”
“快得了吧。您都快干巴成老嘎的嘎巴菜了,还一汪水儿,你少扯臊,没人信你的鬼话。”
“嘁。”马寡妇很不服气,“怨就怨我家那个死鬼,要不是因为他,我何至于在这倒霉地方卖果仁儿呀,他之所以早死,还不是整天吸个没完,末了把我给吸干了,他也把自个儿给呛死了。倒霉玩意儿,想想我就火大……哼!死了活该,我一点儿都不心疼……”
马寡妇义愤填膺的唠叨着,于天任早已经不理她了,她还唠叨个没完。
于天任收了摊儿之后,没直接回家,他又去了三不管儿,只为找寻老九的身影。
结果又是一场空,老九如同人间蒸一样,连根毛都没留在世上。
回了家,没胃口吃东西,躺下来想睡会儿,可脑子里又被老九的一颦一笑给占据了,这叫他很难受,根本无法入睡。
他在炕上翻过来、调过去,时不时就会叹息一声,娘听见了也不理会,任由他痛苦的蹭炕沿儿。
总算捱到了五更天,他倍有精神的下地忙活,用香胰子将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又仔仔细细将脸刮了又刮,还往头上抹了一层桂花油,梳的一丝不乱,连苍蝇都休想在他的头上落脚。
捯饬利索了之后,对着镜子一照——呜呼呀……想不到自己也有潘安之貌。
他满意了,屁颠儿屁颠儿来到老地道外,期盼着老九能够兑现诺言,早早地来光顾他的炸糕摊儿。
差不多快到了收摊儿的时间,老九仍没有现身,于天任望眼欲穿,只觉着自己的一颗心如同铁锅中的沸油,烫得他浑身上下不好受。
“傻巴,别看了,人家逗你玩儿呢。干那种营生的,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就你这样的傻巴才当真。”
马寡妇一边忙活着归置卖剩下的果仁儿,一边拿于天任开心。这老娘们儿的眼珠子里面不揉沙子,她自看见老九头一眼,便已经看出老九是从事何种营生的。昨儿她局着面子,没有在于天任面前把心里话说出来,今儿她见老九不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就说什么,再也无所顾忌,这才是寡妇本色,连爷们儿都没了,还怕嘛呀。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于天任不爱听,凶巴巴地怼了“婆婆嘴”的马寡妇。
“哼!”马寡妇蛮不服气,“说你是为你好,良家女子多的是,干嘛非得跟‘野鸡’好,凡是干这种营生的,窟窿眼子早就叫人给捣烂了,你要不想染一身黄梅疮,你就当我这话没说,别到时候你没地方诉苦的时候埋怨我没把丑话说前头……”
“你有完没完!”于天任摆出一副要杀人的态势,俩眼珠子往外呼呼喷火。
马寡妇不敢再贫嘴,但仍不服气地怼了一句:“我都是为你好!”
“用不着!”于天任甩过脸去,不再搭理“婆婆嘴”。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吧!”马寡妇一边唠叨着,一边拎起篮子,气呼呼地走开了。
于天任瞟都不瞟她一眼,只一心盼着老九能够说话算数,在他收摊之前来他的摊子前站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