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娩忙着帮女儿包扎完脑袋、胳膊、膝盖上的伤口,又撩起她的衣服,想凭肉眼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怀安笑眯眯地凑在母亲耳边说悄悄话:“威廉现在简直跟当年的比洛阁下一模一样~”
唐娩反将一军:“你现在满意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把父母气得喘不过气?”
唐怀安:“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流血牺牲是必要的。”
萨克森:“你只要待在弗莱堡,安心念完大学,其他的事你一概别管!你这个性子我看也别待在德国了,毕业之后去美国吧!”
唐怀安:“就是因为我们大学的荣誉校长马丁·海德格尔教授,他已经退休快十年了,如今都被拉出来进行极端羞辱。我才组织的这场活动!”
唐娩眨了眨眼,海德格尔教授?
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个多年前在弗莱堡冬日里死去的小擦皮鞋匠……
历史的齿轮,转动起来总是那样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外力能扳停。
见父母双双沉默,唐怀安继续道:
“我们当然应该拒绝和反对纳粹主义,战后自省和历史教育都不可或缺。但是,现在一切都有过火的迹象,不是么?”
“我们只是想让列车重回正确的轨道,不想再因为偏执和极端,毁掉任何人、任何民族的未来!”
“这个世界需要不一样的声音,沉默才是最可怕的。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妈妈,那本书还是你送给我的呢!”
唐娩望着她那双冰蓝透彻的眼睛,透着无畏的天真与自信。
她想说世事不如人愿,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说我们只想你平安……
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
她轻抚女儿的脸颊,心里默默感叹
原来战争不会因按下终止键就消失,它夺走一些生命,再影响剩下来的那些,
一代人、两代人……可能需要数代人,才能消弭一场战争残留下来的痕迹。
从小到大,在家庭战争中,唐怀安总是能取得胜利,因为威廉吵不过她,而唐娩又懒得吵……这次也不例外。
她轻轻松松地回到房间,倒头大睡。
———
深夜。
萨克森躺在床上不知是第多少次叹气,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道,“怀安简直就是一个行动层面的左翼分子!”
唐娩忍不住笑,“可她在思想上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右翼。”
激进的是,一个急如风、掠如火的毛躁性子。
保守的是,一颗充满关爱、仁慈的柔软心脏。
“不行!必须把她送出去!总待在这个环境里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嗯。”
“你同意我的想法吗?你可得站在我这边!”
“嗯。”
“不然,我一个人怎么奈何得了她?”
……
唐娩无声地笑了笑,不知不觉间,我们都老了啊……变成了絮絮叨叨的老头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