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长街悄寂,对望的两人视线纠缠,好似此间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是啊妹妹。”一旁站着的顾盼忽然接过话茬,“天寒加衣,这是孩童都懂的道理,你已这般年岁,怎还不知呢。”
说罢,顾盼走上前来,拿过小叶手中的披风,亲自给顾夏披上,仿佛意有所指般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不顾自己的身子,莫要任性。”
顾盼话音刚落,苏御的脸色明显一沉,眼底霎时眯出一眶寒霜,戾气横生。
顾夏见状,顿起一阵激灵。她更冷了,宛如置身冰窖,浑身冰凉。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晚阳将落不落,天色青红交加,在天地之间织起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有那么一瞬间,顾夏觉得自己就是这网里的鱼,死生自由,皆由人不由己,一股深深的惶恐与无力锁住了她。
“瞧你冷的,抖得越发厉害了。”顾盼无奈说道,“爷,妹妹年少爱俏,不知轻重,我定好好说她,只是眼下天寒,还是让她早些回去吧,免得着了风寒。”
苏御打眼看着顾夏身上那件与自己袍子同样颜色的披风,只觉内心苦涩无比。
不冷吗?
哈,怕是不愿与自己有什么瓜葛吧。
亦或是故意如此,着凉受病,正好躲过自己。
——妹妹她不喜欢您。
苏御脑中闪过新婚那夜,顾盼言之凿凿的话语,一时间,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巨石压住,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合上眼睛,苏御强迫自己冷静。
本就是你设计逼她的,她什么也不知道,你得给她时间,不急的,慢慢来……
苏御如是自我安抚,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顾夏拒他千里的模样,胸膛宛如聚着一团火,堵在嗓眼,上不去下不来。
她莫非还记着她那个未婚夫?
不过是个一无是处,千两银子就能收买的穷秀才,也配?
苏御越想越觉窝火,但又不能对顾夏如何,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顾夏垂着头,惶惶无助,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瞧见她这副模样,苏御心里更不舒服了,他总是舍不得她受委屈的,看不见便罢,看见了,眼里就进了刺,非得挑出来才好过。
他想看她笑,一如他初次见她那般,无忧无虑的开怀朗笑。
自她入府,从衣食到住行,他所给予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真是没良心的小混蛋啊!
苏御心想。
“世子爷,这里风大,咱们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顾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话的尾音都在发颤。
她以行动诉说寒意。
可苏御看都没看她一眼,收回落在顾夏身上的目光,转身跨进门槛。
顾盼神色一僵。
寒风乍起,青丝错落,轻微的杀意,飘散在空气之中,单薄而又锐利。
“妹妹可真是好本事啊。”
看着苏御离开的背影,顾盼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配合着她的表情,显得格外阴寒。
顾夏身形微晃,险些没有站稳,这样的顾盼,她幼年时见过,那是她的噩梦。
顾盼没有理会顾夏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跟着苏御走了进去。
顾夏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眶渐渐漫上湿意。
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她百口莫辩。
她本只是不想因为一件披风惹得顾盼忌惮,却因此引起了世子的关注,顾盼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
欲擒故纵,好本事。
世子想来也十分恼怒,区区一个妾居然敢骗他,拒绝他的好意,他是怎么想的呢?他发现自己是因为披风的颜色才不愿穿了吗?若他发现了……
堂堂瑞王世子,皇亲国戚,被一个妾室嫌弃……
顾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顿时面若冷灰。
她将两个她最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个彻底。
“姑娘。”见顾夏一脸失魂落魄,小叶上前扶住她,担忧唤道。
“我没事。”顾夏拍着她的手背,“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小叶委屈地哭了起来:“可是姑娘,您在发抖……您别怕,还有大姑娘在,大姑娘那样温柔善良,她不会不管您的。”
“我真的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我们回去吧。”顾夏放开小叶。
暮色苍茫,夕光倾泻在四周,顾夏抬步往梧桐院方向走去,蜂腰盈盈,莲步轻点,恍若漫步在一片寒霜之中。
两人回到梧桐院,远远就看到朱嬷嬷等在院子门口。
“姨娘。”朱嬷嬷笑眯眯迎上前来,脸上的笑容不及完全绽放,便被顾夏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惨白的脸色给吓了回去,赶忙跑过扶住她,“您这是怎么了?”
“别担心,”顾夏忍着难受安慰朱嬷嬷,“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