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早点离开李家庄,同沈烬分开的好。
明窈想得入神,无意挥落案几上的沐盆,“哐当”一声重响,盆中的烈酒洒了一地,满屋酒香弥漫,刺鼻热辣。
明窈捂着心口连连咳嗽。
温思邈顾不得和沈烬告罪,挽起门帘快步行至明窈身边,他脸上着急不安:“怎么了?”
余光瞥见地上的狼藉,再看看咳嗽不止的明窈,温思邈拢紧双眉,轻拍明窈的后背帮忙顺气。
又重新给她端上一碗温水。
轻声细语不时从屋内传出,温思邈身上半点纨绔子弟的浪荡性子也无,有的只是温存和善解人意。
章樾注视着那道晃动的门帘许久,不明所以踱步至沈烬身旁。
“主子是在疑心温公子待少
夫人……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好?”
沈烬淡漠轻瞥一眼章樾。
章樾低声:“下官觉得温少爷不像是假的。”
他将昨夜温思邈的心急如焚告知沈烬,若非当时牛大姐搬出少夫人,只怕温思邈真的会冲出去寻找郎中。
“再有……”
章樾面上赧然,颇有几分难以启齿,“好几回下官都瞧见温少爷搂着少夫人难舍难分,若是假的,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沈烬不语,他只是想起妇人口中的那处脚踝,那本是他心血来潮画在明窈脚腕。
如果,如果……
沈烬蓦地眼眸骤紧,随手抄起八仙桌上的水壶往外丢去,他呵斥:“谁在那里?”
章樾当即从窗口跃出,眨眼之际,他手上多出一个白苍苍的老头。
水壶四分五裂碎在地上,热水溅落满地。
温思邈唬了一跳,闻声从屋内走出,瞥见章樾手中提着的老头,温思邈惊讶。
竟是先前牛大姐请来的郎中。
温思邈面露戒备:“你不是早走了吗?”
郎中叠声求饶,一双灰色的眼珠子转动,眼见章樾手中的长剑就没入骨肉。
郎中忙忙俯跪地:“草民见过陛下。”
章樾和温思邈齐齐变了脸色,抵在郎中颈间的刀刃又加深几许,殷红的血珠子染红了衣襟。
沈烬面无表情垂凝视:“……你认得朕?”
郎中再次叩:“草民高良,曾在太医院任职。”
他颤巍巍抬眸,那双灰旧的眼睛淌着对往日的缅怀:“陛下的眼睛,像极了当年的皇后娘娘。”
高良曾经在坤宁宫侍奉过先皇后,后来不知怎的犯了事,被赶出宫,而后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温思邈骤然睁大眼:“你是高良?”
他此番前来,就是想来李家庄寻熊胆粉,听闻只有高良手上有。
高良怔愣抬起双眸:“这位是……”
章樾松开手中的刀剑,冷着脸道:“金陵温家的小少爷。”
高良看看温思邈,又看看沈烬,后知后觉沈烬南巡是微服私访,并未昭告天下。
他匆忙俯告罪:“是草民唐突了,草民得以面见圣颜,一时竟忘了分寸,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
沈烬淡声,目光悠悠望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沈烬,眸色忽暗。
“朕听闻你医术高明,有‘再世华佗’之称。”
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在坤宁宫侍奉先皇后。
高良双膝跪地,毕恭毕敬道:“陛下谬赞,草民不过略通岐黄之术,不敢冒犯先祖华佗。”
沈烬笑笑,他高坐在上,一手搭在桌上,手指轻曲,有一搭没一搭敲打。
日光渐出堂屋,只在门前留下淡黄的一道光影。
灰扑扑的门帘随风轻摆,隐约听得屋内传来的两三声咳嗽。
虽然是刻意压
制,然沈烬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出对方的忍耐。
他缓慢敲着桌沿。
满屋悄然无声,唯有风声凛冽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