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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2年的清明节,刘可民从去岁的颤抖中绽放出绚烂的笑容,他对飞嫂说:
飞啊,小儿子成家啦!他从广东带回了个靓妹仔,人长得有模有样十分漂亮的,我们小儿子是个睁眼瞎,能有如此的靓妹跟他,是他前世修来的福。
有个难言之事真要跟你才能说,你侧过耳朵来,悄悄话:咱那个当校长官的大儿子呀,倒有些能事。你看,我不是有脚有手五官端正长得好好的吗?也还领着国家的薪水,虽然不多,但也够我和二儿子的生活开销了,可你那个大儿子校长官呀,却把我办成了残疾的,上面啊,都给我弄来了个残疾证。靠着那个证,我每月还多领取了上百元的残疾优抚费!
大儿子校长官呀,他对我说了,今生对我无以为报,就用这一点点优抚费来回报我,当是借花献佛吧。他对我行了一个大大的平身礼!
“哇,我造!”刘可民第一次在黄飞嫂面前爆粗口,好像他对大儿子校长官的这个礼,感到很惊讶,又好像对他这个礼收受不起一样。
刘可民接着对飞嫂嘀咕道:“哎!面对咱校长官儿子,我无语啊!我告诉他,你这样做,可能真要实现了他们派我来农场的目的了。大儿子就一个叫我弄不明白的笑脸。”刘可民停了停,又说,“这些话,我稍稍告诉你,你不能托梦给任何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根基不可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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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o3年的清明,刘可民像一道美丽的夕阳一样,斜照着飞嫂的墓地。刘可民拿起一个矿泉水瓶,瓶里装着二两白酒。他给飞嫂倒了一两,留一两在瓶里给自己。他把瓶颈往自已的嘴里微微倾倒,让一小口酒流进自已的嘴巴,然后鼓起唇,慢慢地让酒流向自已的喉咙,流到自已的胃里,之后一气醇香便从他的鼻孔里倒流出来,他随之向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刘可民对飞嫂说,这头年当教学官的大儿子也有了一笔可宽的招待费。退耕还林这几年,几千亩的山林政府补贴了很多很多钱。这么多钱村民们很少有人熟知。当教学官的大儿子与几个队干好,开了个小金库用大儿子的名誉存上,谓之曰未来的招待费,招待上面来官备用的。可这些年上面的哪有什么人来过?都是他们自己巧立名目的!这也是个机密,你知我知根基不可漏!
刘可民又抿了一小嘴酒,继续神秘道:这些年头上面的钱多着咧,都是些返哺农民的用费。有什么旧危房改造呀,厕所改造呀,厨房改造呀,你申报上去,钱就哗哗地流来。大儿子本事多,我们本家几户远房叔伯,都危改的危改,新建的新建,都是拿政府项目的钱……
一两酒让刘可民喝到了太阳落山才站起来告别:飞啊,你也是个不会开口的人了,我才敢告诉你这些机密事。先前那几个队干吃我们群众的时候,还光明正大地对大家叫嚷:“想吃的就篡队长之权夺队长之位去当”,可现在咱不当队长也吃到那一口啊!
今天是小儿子媳妇背着孙子代我管的牛羊,我才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你聊啊!咱现在整整有8头黄牛3o只山羊了,都快没栏来放这些牲口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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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半百岁数的刘可民,趟过2oo6年的爱河,沐浴着清明时节雨,迈着八稳健的步子,拾着半辈子的爱心,来到飞嫂的墓前。一身光鲜的他,正是当年初次会见飞嫂的打扮。他毕恭毕敬地站在爱嫂的坟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串串五颜六色的葫芦花和一朵朵金钱花,扎出了犹如当年如花似玉般飞嫂模样的坟头纸。
点香烛。上供品。再后,话别:
飞啊,我已经把牛卖了,把羊也卖了,共得款十八万五千元。这些年我省吃俭用,省下了一万五千元。养牛养羊和我省来的钱总共是二十万。这二十万身家,我平分给了两个儿子……
飞啊,过了今夕,我就要到另一个地方去适应新的环境过新的生活了,我已经得到了调令,调到比较近我故乡的凤城农场去。那里是一个重刑犯劳改场,此去,不知是好还是坏,人生没有彩排,不得而知!
我十分十二分不愿回去!要回去,为什么不在我年经的时候令我回去?为什么不在我认识你之前不令我回去?为什么在你与我死别后又生了人鬼未了情的时候,才把我弄走呢?为什么人鬼不了情还要被残酷地分开?为什么在人鬼情缘难分难舍之时才棒打分离?
为什么?
飞啊,往后的清明,我不一定还能来看你了……
飞,离开你,我无牵无挂了,唯有思念你在每分每秒里……
飞,离开你,我无牵无挂了,唯有思念你在风烛残年里……
再见了,我的飞……
我期待明年清明来看你……
刘可民说到这里,真个地泪流如雨,呜呜大哭起来……
末了,刘可民一步三摇地下岗来,一阵凄楚激越的山歌声在满眼沉浸着乡愁的空落落山村里飘荡:
年年到清明,
扫墓人穿行。
如今归故里,
从此断妻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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