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看着他,半晌,吐出三个字来:“……会恶心。”
“你不会吗?”沈孟枝反问。
“……”
楚晋动了动唇,想说不会,想说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面对那些想把他踩在脚下、拽入泥潭的人,他都是这样一一报复回去的。
可被酒液压下的反胃感,却存在感异常地提醒着他,他心中其实并没有觉得多快意。
楚晋低下头,他的全身都被酒灼烧得一阵阵热,额头尤其滚烫。他拽着沈孟枝的一截袖子,轻声道:“我也会恶心。我……想吐。”
他站起身,又将头抵在了沈孟枝的肩颈,疲累地呼出一口热气。
“因为这张脸,我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像苍蝇一样,肮脏又烦人。”他声音无比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漠不相干的人,“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盘装点精致的菜,一个个盘算着如何把我拆骨入腹。”
“后来,我打死了一只苍蝇,他们怕了。他们假惺惺地奉迎我,又想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私欲,于是,恶意地送给我一个称呼。”
沈孟枝搭在他背上的手一僵,仿佛明白了什么,敛在眼底的神情一寸寸碎裂开来。耳畔楚晋轻笑一声,哑着嗓音道:“九州明珠……真是我听过最讽刺的称呼。”
世人口中的明珠被人蒙上了恶毒又阴暗的色彩,每道一次,他对自己、对这个称呼的恶心程度便会更上一层。
“别想。”沈孟枝涩声道,“别去想。”
“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口中的那样。至少,在我眼里,你是明珠。”他拥紧了对方,“不是九州共睹……你是我一人的明珠。”
“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埋在颈间的脑袋动了动,楚晋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在安慰我吗?江枕,你不用……”
沈孟枝侧过脸。
咫尺的距离,他的嘴唇擦过楚晋的耳侧,呼吸时气流拂过,温热又惹人痒。
“如果以后,你听见我叫你明珠,那就是我在说,”他轻声道,“……我爱你。”
环在腰间的手骤然加大了力道。
楚晋猛地抬起脸,愕然望向他。
他眼底的阴翳被冲淡,被一瞬间几乎无所适从的茫然取代,喃喃道:“什么?”
沈孟枝知道他听见了。他抬起手,轻轻描过眼前人鲜妍的眉眼,珍重又真挚。
“他们污化你的名字,那我就送给它一个新的意义。”他说,“只属于你我,只有你知道。”
所以不要再痛苦,不要再拒绝,不要再抵触,不要再折磨自己。
因为现在它对你来说,有了不同的意义。
楚晋骤然闭上眼。
他的心跳急促得仿佛要摆脱胸腔的禁锢,思绪恍惚又迷离。这颗心脏曾经有一道缝隙,藏着他全部的阴暗与戾气,用若无其事的容器封存,养出了一身睚眦必报的血肉。
越沉寂,越疯魔,越要以血来祭。
他知道这样迟早会被反噬下去,分不清赞美与恶意,到最后,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冷眼看着自己沉入泥潭,却有人趟过浑浊的水,向他伸手,对他说爱你。
“你又救了我一命。”楚晋说。
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底的怒火,忽然觉得无比平静。
“你想怎么处置这家伙?”他转过身,望着畏畏缩缩躲在纱幕后的宋安,“你来之前,我让他遣散了宅子里的下人,又逼着他下了一道打开地牢的命令。”
沈孟枝其实对于宋安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比较诧异,他问:“你没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