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言陪我多年,我已知足。我知他此去九死一生,终究出此下策,送他离去。”
“孟枝年幼,出生时又多磨难,你向来最宠他。”沈恪倏地顿了顿,“我也最……对不起他。”
永远挺直脊梁的燕陵太尉,终于微微佝偻了腰背。他眉宇深深地蹙着,唇角抿得平直,令他看上去,非常、非常的难过。
“大人……”老管家已然满脸泪痕,“您别这样说……二公子他,如今这样才是岁岁平安啊……”
沈恪扶着他的手,声音缓缓沉了下去:“……为人臣子,不得君心,是臣之过。”
静了几息,他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眸中光芒冷冽如锋刃。
“君心不明,欲加之罪,是君不仁。”
老管家神色一凛。
“云言的队伍为何会突然受袭,又为何会苦守沉因山七夜都不得援兵。”沈恪闭了闭眼,“我本来以为,对云言的安排,兴许派不上用场。那本来是最坏的打算。可是……我对那个人,当真是失望透顶。”
老管家低声问:“大人,那沈家该如何打算?”
仿佛是决定了什么,沈恪缓缓睁开眼。
“先忠国,再忠君。”
他转过身,正要回府,余光却不期然瞥见一抹白色身影,隐匿在不远处的巷子里。
沈恪一愣,脚步顿住,侧头看去。
但那人已经悄然离去,背影匆匆,转眼便再寻不得。
老管家察觉他的不对,小声提醒道:“大人?”
沈恪骤然回神,摇了摇头,半晌,忽然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来。
这笑容中的情绪太过纷杂,又苦涩无比,老管家从未见过向来铁骨铮铮的沈太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时不由愣在原地。
却听他低声道:“真像啊……”
老管家睁大了眼。
在他身后,沈府的大门重重合上,一如数年前。
*
“先生,我来请罪。”
夜里的地砖冷得很,跪在上面,顷刻就会被攫取满身热度。
身前的门还是没开。
沈孟枝再次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他望着石阶上干涸的血迹,重复了一遍:“先生,我来请罪。”
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在这里跪了多久,又磕了多少个头了。
他就这样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直等到模糊摇晃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方鹤潮的身影。
沈孟枝低声道:“先生……”
方鹤潮却打断了他:“沈孟枝。”
沈孟枝身形一僵,微微迟滞地抬起脸来,目光有些茫然。好像他听见的不是自己,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完全陌生的名字。
“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在世上,会害死很多人。”方鹤潮平静道,“就在刚刚,整个书院里的人,就可以被冠以欺君之罪,全部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