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赌陛下舍不得。”◎
桌上的菜肴均用沉水香莲心盘盛来,有熘鸡脯、香刀紫苏鸡、荷香鸭、蝴蝶暇卷、蜜浮酥捺花、水晶皂儿,炙羊肉……虽然凉了不少,却仍然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江柍走到席口,听宋琅说道:“过来坐吧,这桌子这样大,坐在一起吃,似乎就不那么冷清了。”
江柍顿了顿,转过身走到他的旁边。
祁世意会,把矮杌端了来,也把江柍的文犀辟毒箸和动用过的玉斝也端了来。
江柍坐下,宋琅又对祁世道:“你也坐下吃吧。”
祁世颔首:“这不合规矩。”
宋琅道:“死到临头了,还什么规矩不规矩。”
祁世略一怔,说道:“不如奴才为陛下和贵人抚琴吧。”
宋琅眼眸亮了亮:“你懂音律?”
“奴才的母亲弹了一手好琴,奴才只不过学得她万分之一。”祁世说道。
宋琅点头:“好,那你便弹……弹汤恢的《八声甘州》吧。”
祁世道:“遵命。”
江柍却沉沉看向宋琅,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离愁别绪萦绕心头。
当祁世的琴声响起的时候,宋琅才转头看向江柍,似笑非笑说道:“怎么也不动筷。”
江柍睫羽轻颤,寻回那个最冷静克制的自己,端起玉斝,送到唇边抿了抿。
宋琅见状,亦给自己倒上一盏酒,仰头饮尽,又随祁世的音律,念道这一句唱词:“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怅年华,不禁搔首,又在涯,弹泪送春归。”
八声甘州,谁品春词,回首繁华梦。
送春之鸟,殿春之花,字字句句皆春逝,多么哀婉的词句。
江柍此前想象过无数种宋琅大厦倾颓前的样子,或愤怒或疯狂或激烈,都与此时此刻不一样。
然而这样的他,却也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毕竟晏国的人都打到家里来了,负隅顽抗倒不如平心静气体面。
她的嗓音微微沙哑,开口道:“春天就要到了,陛下却偏生念春去之词,实在令人凄婉。”
宋琅默了默,忽然哈哈大笑:“朕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一件已经被遗忘许久的事情
江柍的思绪被这一句话拉到许久之前。
高僧曾说,她的命格是金凤在天,被浮云遮蔽其中,只待东风一吹,便会现身于天,受世人供养。迎熹,却是金凤藏渊,不得展翅,久而久之便不会飞翔,只能行走。
而宋琅……晚霞宜晚不宜早,他却开在正午,甘霖宜早不宜迟,他却偏偏逢晚。不正是始终与机缘错失吗?若他早些亲政,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种种发生。
至于纪敏骞,高僧看完他的签,只一笑,说道公子的人生,全在选择二字,选对了一路亨通,选错了满盘皆输。
如今看来,怎能不是一语成谶,真是令人唏嘘感叹。
江柍久久不语,宋琅忽然一笑,夹了块荷香鸭放入她的碗中:“这道菜本是夏日才能吃,朕知道你喜欢荷的清香,命人摘了许多放在冰窖,只待这个时候拿来当食材,快尝尝,与新鲜荷叶比之如何。”
江柍看着碗中那片薄薄的鸭肉,拿箸夹起,送入口中。
虽有荷香,却到底不如夏日的新鲜荷叶清香,她淡淡道:“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