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次回港,母亲和父亲吵得特别凶,为了两个人。”
陈铭黎那时觉得自己可能要成为单亲家庭了,谁知道,陈茵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铭黎,你大概不知道你其实和他很像,但妈咪还是有点私心,不希望你变成他那样的人,所以无论做什么,哪怕是身不由己,请你尽量权衡利弊,也千万不要把每一件事做绝,做得令自己没有退路,好么。”
他不懂,但他谨记。
在他二十3岁这年,母亲去世了,她好像真的撑不住了。
母亲病得很重,却仍旧握着他的手,声声叮嘱:“阿黎,他不是坏人,你别怕他,也别怨他,他其实很爱你。他的脾气就是硬了点,人嘛狂妄了些,但你或哄或闹,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撒谎装聪明,你知道的,你阿爸不吃这一套。在他面前你就坦诚一点,直白一点,这样招人喜欢,明白么。”
陈铭黎泪眼婆娑,双手紧紧握着陈茵的手,他还没准备好接受,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番大成就给阿妈看,他不想,他不舍,陈茵没力气地挤出一个笑容,“你别哭,别跟你阿爸一样,我的阿黎是男子汉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可是阿妈好自私,你能不能一直陪着你阿爸,他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坚强。”
“我阿妈说过,她其实是自私的,我的出生是为了我的父亲。”他声音有些哽咽,“可我不怪她,反而很佩服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成为什么样的人了,你知道么,她是个很坦率的人,我其实很羡慕她。”
“我也真的很想念她。”
小记者也没忍住地抽噎起来。
不过陈铭黎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不能体会,他曾问过陈茵:“妈咪,爹哋会害怕吗?”
小记者问:“那您母亲怎么说呢?”
陈铭黎吸了吸鼻子,“她永远都站在我父亲那边,永远都支持他。她说过父亲会害怕。”
这样的害怕,在陈茵撒手人寰的那天,在父亲哭得不成样子的时刻,在父亲叫他滚的时候,在他与父亲争论无力的每一秒,那种深深的绝望,他终于体会到了。
他与他,都不能失去母亲。
陈铭黎问陈茵,“要不要跟父亲告个别?”
陈茵笑了笑,“不用了,我怕他哭。”
陈铭黎眼泪忍不住地流,他说:“那您就不怕我哭么?”
这个时候陈铭黎其实有点嫉妒父亲,也只是有点而已。
可是阿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看着天花板说了一句话。
小记者擦掉眼泪问:“什么话?”
陈铭黎讲:“是关于我父亲的。”
病房外的窗口吹来一丝风,她好像看到了两个小孩,好像看到了在苏丹的每一刻,好像。。。。。。
“小野,我来带你回家了。”
“所以您母亲还是自责?”小记者问。
“他们是亲人,也是爱人。家人之间总是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深深地羁绊住,走不出,逃不掉。总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的。”
闻此话,小记者两行泪滴落,也许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不过陈铭黎其实同陈茵谈过自责和愧疚这个话题,因为究其根本,她也没什么大错,可父亲受到的伤痛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是当事人,也没办法劝说,他最终选择尊重母亲的想法。
“那她选择在临终前不见您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不是。”陈铭黎当即否认,他说:“我父亲母亲感情特别好,我母亲也是最了解他的人,怕他哭其实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点,更多的是怕他日后走不出来。因为我母亲知道,父亲在她的事情上态度非常强硬,甚至有时候会一条黑走到底。” 陈铭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垂下头,低低呢喃:“是她害怕的。”
“那这么说,他们真的很在乎彼此。”
陈铭黎嗯了声。
采访到最后,小记者问:“业界有传,您好像为自己筹备了一部电视剧是么?”
陈铭黎哼笑,“你们消息还挺灵通的。”
小记者又问:“是什么类型的呢?”
他答:“我母亲倾尽一生对抗的,珍惜的,守护的,我都想真实地去了解。”
包括我父亲。
包括陈野。
我很爱他和她。
2oox年1o月18日
陈铭黎,于德国柏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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