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忙敛起思绪,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红霞,摇头道:“没什么。”
裴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虚地移开视线后,才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道:“如果是从旁人口中探听所得,那又回到了原点,连关外暗探苦心经营都不知道的消息,崔十三又是从哪个‘旁人’口中知晓的?”
她凝眉,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十三娘知道他们一行人来自何处,又去往何处吗?为何偏偏是告诉了他们?
“周斌是青州人士,又曾在军中待过,而你我皆是上京口音。”裴珏道。
“就凭这些?”
“还有你对崔十三手中那把弩露出的超乎寻常的在意和了解。或许初见确实只是意外,但那之后却未必。”
姜姒喃喃道:“这也太敏锐了些。”
裴珏掀起眸子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毕竟不是所有人在面对别人问她要不要拿夫君换武器时会如此犹豫不决。”
青年说的是当时在客栈门外,崔十三见姜姒表露出对手。弩的兴趣之后,戏谑问要不要把她表哥送出一晚来换手。弩的事情。
姜姒脸一红,支支吾吾道:“这不是当时没听清么,再说,我也没犹豫不决吧……”
青年又不是个物件儿,哪里能被人送来送去做交易呢?
“是吗?可当时我看表妹的一双眼睛都快粘到对面,恨不得冲上去立马答应了。”裴珏叹道。
这可就纯属在污蔑她了哈。
她清了清嗓子,坚决不肯承认。
好在青年并未在这一点上揪住不放,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让姜姒略微震惊。
“你是说崔轩很有可能也是云州人士?且也许和十三娘有关系?”
裴珏顿了顿,语气略酸道:“十三娘,十三娘,从刚才到现在起你都一直如此唤她。表妹栽了一个跟头儿竟然也丝毫不记仇,听起来更像是对她颇有好感。”
姜姒掩饰地咳了咳,没否认,毕竟她确实挺欣赏这样一个敢想敢为的率性女子来着。
而且栽跟头什么的,那栽了跟头之后,到底吃亏的也不是她,不是么……
姜姒目光忍不住偷偷地在身旁坐姿端正的青年身上溜了一圈儿,极力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试图转移话题。
“说正事儿呢,崔轩怎么会是云州人?当初不是说他曾在青州军内任过文书一职,家乡是汾阳么?军中对所有人的来历应该都是严格筛选记录在册的,难道出了错?”
她疑问的眼神投向裴珏,却见到他表情变得略有些沉肃,而后缓缓开口。
“州军并非外界眼中如毫无破绽的铁桶一般,实则内里各派根系交错。譬如你知道的林延将军出身青州军户,和另一位出自上京世家的监军韦屠,就分属两派。”
裴珏对此一言带过,只简单提了提,继续解释道:“我后来让人仔细查过崔轩于军中在案的籍册,他当初应是将异于大晋人的瞳色用特殊方法做了处理,伪装混入了军中。”
“且崔轩最后被逐出州军一事也透着蹊跷,当时明面上……”
裴珏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
“明面上的原因是奸。杀女子,但按之前他的种种行事作风来看,不像,更像是一种为了正大光明离开州军却又不引人怀疑而设的障眼法。”
姜姒闻言渐渐明白过来,如果罪名是这个,那怪不得当初在信中提及此事时,青年那么含糊其辞。
不过她倒是抓住了另一点。
“军中怎会有女子?”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但转瞬间又否定了,因为当今圣上曾严令禁止士兵狎。妓,所以大晋早就没了将罪臣女眷罚入营中充作军。妓这种不人道的残忍律法。
裴珏见她神色就知她必是想歪了,解释道:“是韦屠从上京带去的妾室。那妾室死后,韦屠大怒,将伺候那女子的丫鬟直接打杀,然后以败坏军纪为由将崔轩逐出了州军。”
姜姒拧眉,忍不住道:“就算是妾室,那崔轩杀人就不用偿命么?而且丫鬟又做错了什么?”
裴珏叹了口气,“那两名女子皆为贱籍。”
杀贱籍者,无需偿命,只需赔偿一定数额的银两给死者亲族。若无亲族,那这笔银子将会上交府衙,以充国库。
大晋的这位圣上,有时格外仁慈,有时又让人觉得冷酷得可怕。
气氛稍稍沉凝。
见她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裴珏不再就此事多言,只道:“如今看来,当年的事也许另有隐情。”
姜姒沉默点头,随即又想到之前裴珏说的崔轩可能与十三娘有关一事,琢磨了片刻后,慎重问道:“是因为都姓崔吗?”
现下想来,将二人的外貌对比一看,好像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难道是亲族?
她实在不愿意将十三娘与崔轩放到一处去想,一个算是不打不相识,一个则是与她有不解之仇。
不料裴珏却否定了,而是道:“是因为牵花引。”
姜姒一愣,一听见这三个字便又忍不住赧然,不自在起来,吭哧道:“为、为什么?”
怎么好好的,又突然提这个了?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大剌剌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视线飘忽,一会儿看青年身后的帘子,一会儿瞧青年头上束发的白玉簪,就是不去直视青年的眼睛。
不过刚刚那只白玉簪好生眼熟,像是她之前送出去的那一只,祥云伏天。
思及此,姜姒感觉耳尖上的红意好似又多了几分。
裴珏似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轻飘飘地晲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