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六桶呢,都够洗个鸳鸯浴了,怎么会不够。要是不够,那就是办事不力,掌柜的要骂人咯。”
“就是那公子也忒快了些,看着一表人才的,却原来……”
后面的声音她没听清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夸赞人的话。
姜姒微默。
裴珏的名声在一晚上间接被她连毁两次,虽说是无心的,但也终究因她而起。
嗯……莫怪莫怪。
她在心中真诚地说了句抱歉,提着裙角来到了大堂。
略扫一眼,其余客人估计是上楼歇息了,大堂里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位散客。
姜姒坐到了白日里瞧上的那临河的空位置,唤来伙计点了两道后厨的拿手小菜。
许是夜里点菜的客人不多,没一会儿的工夫菜便被端了上来——
麦鱼脯、莼菜笋。
她并未指定菜色,所以这两道菜都是伙计倾情推荐的。
伙计指着桌上不过巴掌大的精致小碟儿无比自豪道:“一看客人您就是从外地来的,咱这落霞镇上最出名的一是这护城河里的小麦鱼,二便是镇外三水湖里的嫩莼菜了。”
姜姒瞧了瞧窗外夜色映照下波光粼粼的小河,奇道:“就是这条河么?”
伙计挺了挺胸,点头说:“就是这条,里面游的小麦鱼自幼长在石头缝里,滋味儿十足,就是老难捞了,得是那种老渔民编的极细的网撒下去十回,才能捞得那么一斤半两的呢!”
她闻言朝桌上看去,
白瓷碟子里的小麦鱼不过麦子大小,很袖珍,若是拿普通的渔网去捞,看起来确实很容易便让它顺着网子的缝隙钻出去逃之夭夭。
她挟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赞道:“果真鲜味十足。”
伙计见她如此给面子地夸奖,挺着的胸更是向上昂了几分,接着又卖力地介绍道:
“还有这莼菜,虽然瞧着有些黏糊糊的不大好看,但可谓是入口即化,只有每年春天时候才能吃到的美味呢!客人您今个儿算是来咱们这里来对啦!”
伙计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又爽朗。
小镇上的人好客又热心,今日从她见到的那姓徐的掌柜、方才那送水的伙计、还有面前这位伙计介绍自个儿家乡特色时分外热情的模样,都让姜姒感到无比温馨。
于是,也笑了笑道:“好菜缺好酒,不知店里可有什么劲头不大的果酒么?”
虽然她甚少喝酒,上次还是在汾阳姜家祖宅的那回洗尘宴上,当时喝的是祖宅里专门有人酿制的杨梅酒,味道甘甜,入口满是杨梅清香。
只是当时喝着不觉得什么,后来宴散时却渐渐劲头上来了,乃至于让她在回房后丢了好大一个脸。
也是忆起了之前的事儿,所以姜姒才特意跟伙计强调了要劲头不大的果酒。
毕竟她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伙计闻言将手里的布巾甩到肩上,哈哈一笑,“您算是问对了,我这就给您拿去。”
片刻,一小壶白瓷瓶装着的樱桃酒就被送到了姜姒的桌上。
“这酒是我们掌柜的亲自酿的,坛数不多,只有掌柜的觉得聊得来的客人才给呢,”伙计望了望周围,悄悄道,“您慢用。”随即退下了。
很明显这“聊得来的客人”中间,包括了白日里只见过一面的姜姒。
难道是白日里她说了什么话得了徐掌柜刮目相看?
她纳闷了一会儿后也不再过多纠结,免得负了这良辰美景。
麦鱼鲜香,莼菜滑嫩,再配上一盏澄澈透亮的淡红樱桃酒。
窗外小河荡漾,岸边苇草摇晃,再配上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
就是总觉得少了一人。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道清隽身影,姜姒晃了晃脑袋。
不知是月色醉人还是果酒醉人,才饮了两杯,姜姒便觉得头有些热,身上也有些热,还想倒第三杯的时候,却有一只骨节如玉的手先一步拿起酒壶替她斟好。
“我说怎么等了许久不见表妹回来,却原来躲在这里。”
她愣愣地抬头,便见到一身霜白衣衫的青年在对面施施然坐下,乌发未束,垂落肩头的发丝尚带一丝水汽,坐下拎起酒壶替她斟完后又翻手替自己也斟了一杯。
白瓷酒杯在修长手指间打转,澄红透亮的酒液微微晃动,被手指的主人优雅地递到了唇边。
明明还未曾饮一滴,那薄唇却早已透着水润嫣红,很想让人狠狠地咬一口。
裴珏轻啜了一口樱桃酒,还未放下杯子,眼前忽而袭来一只白皙柔夷——
温软的指腹在他的唇上轻轻来回碾过,似流连忘返。
青年只怔了片刻,并未拂去唇上作乱的那只手,只无奈地看向对面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的少女,轻声问:“醉了?”
少女并未回答,但两颊上浮起的微红还有双眸中的迷离,都表明了答案。
甚至在他开口询问时,唇上那恋恋不舍的手指还趁着说话的工夫试图从空隙钻进去。
“……”
裴珏眸色深了深,捉住了那猖狂的细腻指尖,眼角余光快速扫过大堂。
庆幸的是,晚上留在一楼的客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灯笼里的烛火并不十分明亮,故而无人注意到方才发生在大庭广之下的暧昧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