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考场,她完全不敢回忆刚才的情景,一面沾沾自喜于灵感乍现,一面龇牙咧嘴,觉得自己方才演技尴尬。
坐在返校的计程车上,迟绛裹紧厚厚的黑色棉服,轻声叹了口气。
这样冒险的表演,究竟值得吗?
赌对了,老师高抬贵手,给一个高分入场券,皆大欢喜。
可若是赌错了,偏题了,这样的表演连合格分数都拿不到,长久的努力也许都白废掉。
“嘿姑娘,到了。”师傅拉住手刹,车子稳稳地停在校门口。
才下车,她就看见闻笙站在校门口的大石头边。只穿了薄薄的秋季校服,右手背在身后。
“闻笙?你怎么傻站在这里挨冻。”迟绛跳下车子朝闻笙小跑过去,照例是微笑:“走吧,快一起回班。”
“没有冻很久,我也是刚刚才出来。”闻笙装作若无其事,把编好的小狗尾草花束交给迟绛:“高一戏剧节,没有亲手送给你,所以今天补上。”
“咦?谢谢你!”迟绛捏着草杆轻轻转动,内心按捺不住的欢喜。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考场上的表现,懊悔又重新上浮:“可是,我好像搞砸了。”
她把事情一五一十讲给闻笙,末了,敲敲自己的脑袋:“我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只是有一个灵感的苗头,我居然就大着胆子演下去了。”
拿到题卡时,她头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但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她就确定听从内心的想法,硬着头皮把故事展开了。
第一个欢天喜地的动作完成时,她看见评委眉头紧皱的表情,也的确心慌了一下。
但就像在考场上写作文,即使明知跑题了,也得硬写下去,没有划掉重写的机会。
“你知道吗?为了表演不卡壳,我必须在每一秒都想好下一秒的台词。想起来都后怕——最后一句台词结束的时候,我紧张得差点晕倒在地上,头脑只剩空白了。”
冷静下来复盘,迟绛还是忍不住惋惜:“现在想想,其实只是构思有些新奇,但我有自知之明,现场表演效果实在糟糕。按照打分规则和考核重点去推断,我大概率是无缘了。”
闻笙耐心听她说完心头遗憾,只问她一句:“那,倘若有机会重新来一遍,你会选择稳妥地表演,还是会相信那一瞬间的灵感?”
迟绛凝眸沉思片刻,不得不坦白:“很可能,还是后者。”
性格使然,她自由随性惯了,就算重来一百次,也只会跟着感觉走。
“所以嘛,无需懊悔呀。”闻笙抬手替迟绛戴好棉服的绒帽:“大艺术家呢,总是有点离经叛道的。”
那些眉眼间的忧愁,从喜到悲的转换,游走在街头的思念,已经有无数人演过了。
“可你来到人间一趟,从来不是为了演绎别人的剧本呀。”闻笙轻晃晃迟绛的胳膊:“考试不合格,也只能证明你和学校气场不合,但绝不代表你成为不了一名好导演。”
见迟绛还是不太自信,她又牵住迟绛的袖口:
“反正啊,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故事里的小雨滴和小泪珠。”
这是第一次,闻笙在迟绛面前说“永远”。
“欸?”迟绛听着那句“永远”,低头窃笑。
扬言“我高二一开学就会彻底忘记你”的高冷同桌,居然也天真地承诺一句“我会永远记得。”
里程碑!
她心情忽然变得好轻松。“没错,世界上只有一个我。”迟绛晃着脑袋笑起来:“最特别的我。”
“嗯,最特别的你。”闻笙隔着帽子揉揉她脑袋,眼里含着脉脉温情。
最特别的意思是“唯一”。
唯一的,清澈的,浇在她心尖的,轻盈的小水滴。
好想说声喜欢你。
她的安慰都是真实的,她的反应却永远是克制的。
即使拍着肩膀说着令人心安的话,即使她眼睛看起来是那样真诚,却永远不肯让关系前进半步。
有几次聊天,迟绛只是不小心提到同性的话题,却发现闻笙脸色稍变,原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迅速闪开。
连续几次的失败试探,让迟绛一面心酸,一面学着释然。
操场边,她递给祝羽捷一盒旺仔牛奶:“祝猪猪,你快来陪我干杯,我要从今天开始预习忘掉她。”
祝羽捷连连后退着摆手,拒收她的“忘”仔牛奶:“no!不要害我,我刚背下来《逍遥游》,这可忘不得!考完试再陪你喝。”
“唔,好吧。”迟绛眨眨眼睛表示理解,两手各执一盒旺仔牛奶,叼着两根吸管,吸溜吸溜,喝得惆怅。
童年的快乐饮料,到高三这一年,竟像名字矫情的鸡尾酒,生出催泪功效。
“诶,是闻笙和你说了什么吗?怎么突然这么难过。”祝羽捷拍拍迟绛的后背,一脸慈爱地看着迟绛。
迟绛摇摇头,松开吸管:“没有呀,她什么也没有说。”
但有些时候,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是答案。
迟绛知道,自己对闻笙的那份偏爱,更像是明晃晃的暗恋,或称暗戳戳的明恋,闻笙对此却总在回避。
就连许多不相熟的同学都看出了,当着两人面打趣着问:“你怎么只对她这么好,你该不会喜欢闻笙吧?”
迟绛被众人惹得脸红,想要借开玩笑的机会试探闻笙的态度,于是挑起眉毛,想要回一句“就是喜欢,怎么样啊?”
话还没有出口,就被闻笙抢了先。
“下节语文课,迟绛,要默写的东西你背完了没有?”闻笙全然不顾及周围人看热闹的态度,把背诵材料放到迟绛桌上:“上次你默写又扣分了,抓紧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