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下下踢在宋寻身上,从一开始的还有些忌惮到后来的肆意毫不收敛,期间不过就是几分钟。
宋寻彻底晕了过去,他身上原本的血污之上被这些人又加上不少沙土污渍,还好他已经晕过去了,如果此时他是清醒的估计心中悔恨痛苦会远远大于身体发肤切身之痛。
在两次瘟疫中,宋寻几乎是倾尽所能的去救治百姓,但第二次的瘟疫中,他的药效却远不如第一次来的快,很多过去感受过一剂药下去第二天就康复的人就觉得这次是没有用了,其实如果不是宋寻以血入药,这些人都会死。
于是百姓们眼里的神因为没了济世救人的神通,就被他们毫无忌惮的从亲手搭建的高台上重重摔了下去。
推倒庙宇,砸碎神像,百姓们把所有怒火肆无忌惮的发泄在宋寻身上,更有甚至他们将疫病的起源归结在宋寻身上,要不然他之前的药为什么会那么有效果呢?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位过去人人称颂歌功颂德的神仙,成了人人喊打恨不得杀之后快的罪人,疫病蔓延这么久人们心里积压的种种愤懑都有了发泄出口,他们根本不顾及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宋寻有关,只是一味按照所谓愿意去做。
而且他们给自己的行为找了合理的由头——民心所向。一个人做的事未必是对的,但是一群人,所有人都这么做就一定是对的。
大家都参与的事情会让每个身涉其间的人都产生莫名的团结,无论这件事好坏,是否正义,是不是就是个腌臜。
景行徒劳的想要阻止,但又怎么能阻止的了,他们是幻境,是景行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就连挡在宋寻面前都不能,他的手徒劳的试图替宋寻擦拭脸上的血污却只是穿透过去,终究是眼前的是假的。
不过确是过去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他终于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景行其实怀疑这是余桐虚构出来的假的幻境,但无论真假,眼前的事情即使是假的他也会切实感受那种痛苦,无论是否真的发生过,他都做不到看着宋寻受苦却无动于衷。
景行跪在地上,虚空环抱住面前的宋寻,俯身挡在他身上,试图替他承受那些人耳朵伤害。
“求求你们……别打他了……别打了……”
他是从来不会求饶的人,这话却可以毫不考虑的说出来,即使他们听不见……
他身体压得很低,面前就是宋寻,他熟悉的脸,不熟悉的遭遇,诡异的重合,景行真的恨不得回到过去杀死当时的自己,他怎么能离开连云去雾?如果当时不走,哪怕跟在宋寻身后,现在也能替他挡一挡这些百姓的伤害。
可就和当时他挡不住一样,现在他也不能,无论是身体的伤害,还是这些流言蜚语,他都不能保住宋寻。
自始至终景行都是被保护的人,从他被在那个雪天被宋寻抱在怀里开始,这些年,这条命都是宋寻给的。
在若干年后,他采后知后觉,自初开灵识开始,景行就生活在有宋寻的日子,这人如水如空气就这么无声陪伴着他,初始不觉,可知晓后从他的血液脉搏中已经被这个人深深烙印,这许多许多年,他都觉得自己不曾离开过宋寻。
他的习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个转念的想法里都是宋寻教导的影子,最初执笔一笔一划都是被牵引着,“宋寻”二字与他,与岁月并行横穿整个生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景行已经怀疑宋寻就这么晕过去,有人在身后开始窃窃私语,一开始只是很小声的一两句,不过似乎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说话的人也逐渐大胆起来,说的声音也加大了。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神仙,我们给他供奉这么久的香火怎么说也算是个半神了!”
“这神仙的肉不是说吃了就能长生不老……”
“哎呦,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能随便吃人肉啊!”
“但是就算不能长生不老,说不定也能长命百岁呢!”
七七八八类似的话开始传播,大家从一开始的想想而已,看到大家都这么赞同逐渐变成了想要试试,直到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第一个站了出来,随即三三两两的人也出来了,他们从地上拽起宋寻,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贪婪。
不是感激他的付出,而是渴求他赐予众人长生,以宋寻的血肉换却众人所谓的百岁安康。
……
眼前幻境层层崩塌,围绕四周的碎片中显现出众人喜悦的笑脸,这就是众生相,极苦,极真实,生来骨子里原罪般的恶意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不需要在达成一致的他人面前扮演出自己的善良和知恩图报,在场众人皆是图利。
不知过了多久,等这些人都散去,景行面前的幻境已然崩塌,随着他起身片片碎裂的幻境景象被他如残破镜片一般踩在脚下,他这么步步走向前去。
麻木如傀儡,景行的每一步都是无尽艰难,只因为他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沉溺,宋寻还在等你。”
就在前面光线幽微处,高台上的人是孔青,他被以跪姿锁住,青色的衣袍上满是斑斑血迹,他不住的挣扎但随着动作更是在身上无数伤口不住溢出脓血……
他挣扎着嘶吼,但喉咙里发出的是嘶哑无意义的怒声,就连一个词都发不出来,因为他的舌头早被连根拔去。
而余桐站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迟疑,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抬手生生掐断男人的咽喉,直到手中握着的人彻底断了气,才松开手。
“你该死”,余桐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快意,只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