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镇压?”
落尘走到二人面前,脸色如常,“对,其中一部分魂魄被灵力强悍的法器镇住,有些被封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伴随着封印的同时设下折磨冤魂的杀阵,直到魂灵因长久无尽的折磨到最后的一丝生息随着被消磨的恨意一起消散,那么他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无形无神,无知无识,散与天地。”
四周寂静殿里烛火不停颤动,仿佛遭受极大的痛苦折磨而吶喊不停的人们。
落尘正对着供台,他温润如玉的脸上被烛火照亮,就像是书里写的慈悲救世的僧人为众生悲苦殚精竭虑。
“故事里面的报仇雪恨其实很多都是奢求,现实里坏人未必有恶报,好人也大多含恨而终。冤死的人就连死后想化恶鬼报仇都没办法如愿,也不是怨气重就能化成厉鬼,可以畅快报仇。”
“哪怕他们赌上所有不入轮回,稍有偏差就魂飞魄散,也敌不过那些位高权重势力猖狂的恶人,豪掷千金请人镇压。没钱的人可能趁着他们刚死,可能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几根桃木钉下去,化不了厉鬼,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生前斗不过,死后也一样。”
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殿中无数长明灯火光不断晃动,像吶喊,像哭诉,像不甘的发泄……
落尘伸手拂过面前的灯盏,火光逐渐平息,而他始终处于黑暗。
“我不过是,不想他们游荡在外,其中很多甚至魂灵都被打碎了,拢都拢不住,他们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无辜受害,死后都伸冤不得,不甘心永远背负罪名。”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有力,“我没办法度化他们,他们也不肯被度化,我只能把他们养在长明灯内,温养魂魄,有些到能入轮回的自己就走了,有些还是不甘心,我也从不阻拦。”
“所以任由他们去寻仇?”
这句话几乎是让几人都意想不到。
刚才落尘的一番言论让几人都替那些往死之人愤愤不平,但似乎说出这句话的人并没在意这些,而他提出的观点也确确实实是他们没注意的。
即使是冤屈之人,身为僧人也不应该随意豢养,毕竟也是纵人行凶,也算作恶。
落尘转头看着景行,脸色在烛火妖冶下显得晦暗不明,“因果报应,应该的。”
景行笑出声来,“哈哈哈,好一个因果报应,你倒是和一般只会满口阿弥陀佛善行善果的和尚不一样。”
男人很快脸色一改,“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插手,解铃还需系铃人,种因得果,就算是苦果也得自己吃下去。做了坏事的人自然也得自己承受因果报应,不需要被那些规矩束缚,这些都是给君子设立的,不过坏人从不是君子,被害的也不应该承受这种强人所难的道德绑架。”
灯中冤魂是我的妻子
景行说完随意依次举起面前几盏长明灯,灯里的冤魂好像格外讨厌他,一亮一亮表示抗议。
身后的影子也伸手想要去够,可刚一碰到火焰就被烫的扯了回去,好像很委屈难过的低垂着头似乎从黑影中有一张眼睛仔细看着被灼伤的手。
直到拿起其中一盏——这盏灯里面的灯火始终平稳无波,就静静的燃烧,而它后面并没有如其他灯后一般出现影子。
宋寻盯着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这盏灯里住的冤魂生前估计是个温和的人,也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委屈才知道要反抗。”
这句话说得自然而然,但景行另一只正要拂过长明灯的手随之一顿,端着灯柄的手也转了方向轻轻把它放回原处。
“这盏是我妻子。”
这句平地惊雷的话让在场几人震惊不已,尤其是身后刚才吓得要死的两个和尚,现在更是吓得合不拢嘴,都一脸见鬼的样子看向说这话的落尘,而被众人看着的落尘反而坦然,毫无局促。
原本今天刚刚见识过平日里端正温和的住持说出一直以来都在寺里养着不少冤魂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寺里几人好不容易才在听了一番言论后勉强接受。
结果又凭空出现一个住持的妻子?这寺不大怎么惊人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啊??
小和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愿再问一遍,原本就不利索的嘴更加磕巴,“师,师,师……父,您,您,您……您妻子?”
落尘却根本不当回事,温和点头不加掩饰,“是我的爱人,不过她已经去轮回了,这盏灯是我对她的一个念想也是祝愿,替她在佛前供香,愿她来世——温柔、善良、明艳、漂亮,能开心平安。”
随着落尘这番话,景行手边的灯盏慢慢闪了几下,烛光也亮了一些,似乎是在回应。
“您的妻子一定是和您一样温和的人”,一般人都会愿意听到别人对自己爱人的赞誉,也会稍稍宽慰,宋寻见他神色哀伤连忙安慰。
落尘也注意到它的变化,把灯从景行旁里小心拿过,手掌在火焰上方轻拂过,似乎是抚摸爱人柔顺的长发,“她脾气并不好,经常怪我不陪她,现在人不在了仔细想想确实是我的错,如果能多陪陪她多好。”
男人眼神无尽温柔,眸中火光闪动,“灯中有我留下她的一缕头发,我总觉得她还在陪着我,但我也知道她早就不在这里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宋寻有些无措,正要说些什么找补身边沉默的景行却开了口。
“你还等她吗?”
宋寻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很是好奇他为什么突然问出这种话,这话并不礼貌。
去问一个失去爱人的人是否会等,人生苦短,青春不过都一饷,多少人短暂的等待都不愿意,急切的寻找着门当户对的“爱情”,何况是生死两茫茫。这种问题要么是徒增生者悲伤,要么就是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