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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颜九儒在门外叫一声。
他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闷。
“进来吧。”武宋回道。
坐在榻沿上的武宋脸色不大好,两边脸颊发青色,颜九儒蹭过去在她的肩头上披件衣服授温:“如何?”
“没有伤痕。”短短一句话说完,武宋累得坐也坐不稳,身子斜签,半边脸靠在颜九儒的肚子上想事情。
颜九儒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娘子先去吃饭,我在这儿看着。”
武宋摇头,说没胃口,不肯离开。
发生这种难过的事情,颜九儒自己也没胃口,便不再劝武宋了。
二人各有心事,沉默了下来,一屋里只能听见颜喜悦略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声中夹了一道咻咻的鼻音,颜九儒知道这道鼻音武宋发出来的,只有在强忍泪水的人才会发出这种声响,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果然摸得一手冰凉。
她很少伤心流泪,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是这样。
“是我不好,娘子放心,等喜悦醒来,把话说清楚后,我定要写个状子,送到官府里。”颜九儒胸前突突乱跳,忽然话钝,不懂用什么好言好语来稳住怀里的泪人儿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早当晚,定要一口将姓许的人咬断气。
“不是夫君的错。”武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只是想起爹爹和阿娘说的话,阿娘说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爹爹说五虫吃饱了不会伤人,人吃饱了却生淫念邪想。如今想起来并无道理,你看,当年喜悦被老虎叼走的时候没有受过一点伤,所以他们说喜悦关煞难养时我都只是笑,能从老虎口中脱险的孩子,怎会关煞难养。没想到乖乖长到现在,会被人打伤,就算告到官府,恐怕也讨不得理,都说见官三分灾,又或者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不过我不想喜悦白白挨了打,所以不当良民也要上官府。”
说着,武宋振作精神,反袖擦干脸上的泪,目光坚定无比:“夫君,我先找到桃花坞里的社长,让他去许家问个清楚,这之后才好厮打验伤,等证据齐全再拿着状子上官府。”
贰拾陆·
许少爷昨日的白天来武宋面前说了那一番话,夜间派人来探情头,第二天颜喜悦就遭了榻的孩儿打,城府比水还深啊,一步一步设下陷阱,就等着武宋往里头跳,颜九儒沉下心来,一把拉住往门外走的武宋,说:“娘子,等喜悦醒来问清楚了再去,要不然到时候说喜悦把一个说成十个,瞎话说是真言,倒打一把,这样反而对我们不利。”
颜喜悦的伤刺痛了武宋,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唇被牙齿紧紧咬着,她想要咬住的是仅存的理智,但即刻去讨理的念头在心里难绝去,手肘被拉着,但双脚不自由地向往外走。
颜九儒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下颌轻抵在她的头上,轻声说:“我与娘子保证,喜悦今日受的委屈,我会加倍归还给许家,而且喜悦不会再受到伤害,一点也不会了。”
说着,他的手臂在腰上一点点收紧,尽力让武宋平静下来。
收养颜喜悦的那一日,颜九儒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和武宋一样爱如心肝,看如气命,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作为父亲,他怎能轻饶素放了那些人。
颤抖的身体落入的怀抱比寻常的要温暖,武宋内心深处一片安宁,她感受着腰间的力道,彻底冷静下来后搂住颜九儒轻轻回应了一声,而后暂把伤心事抛撇:“嗯,我相信你。”
二人亲密地搂抱片刻,武宋想到了别的事情,缩着肩膀从他的怀里缓缓地挣脱出来,掖一掖耳边的碎发:“我去给喜悦煮点好吃的,她应该会饿。”
“我也要!”见她心情转好,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颜九儒不胜欢喜,语气变了个调,“娘子,我想吃猫……我想吃肉,不想吃萝卜了。”
想吃猫食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好他反应迅速,要不然一个男儿在娘子面前开口索要猫粮,说出去让人知晓了,明年大伙儿的饭后闲谈都要提起他颜九儒的名字了。
“好。”武宋目视颜九儒不尴不尬的笑面,嘴边的笑意加深了许多,答应下来就去厨房忙活了。
颜九儒留在屋内照顾颜喜悦,没有人与他说话,他站在窗边,看着树上的鸟儿忽喜忽愁。
武宋方才说颜喜悦能从虎口脱险,并不是传闻里说的那样关煞难养,大概是因为他没有献出底,如果她知道颜喜悦是一只老虎,还是一只生就有疾病的老虎,也许就不会说出不难养的话了。
颜喜悦能从虎口脱险,是因为叼着她的老虎是他并非其它老虎,颜喜悦对此事似乎有些记忆,前些日子不经意提起来过,说有一只老虎叼着她追赶阿娘,那个时候的她不过一岁而已。
一岁光阴啊,眨个眼,她就快六岁光阴了,树上的鸟儿吃饱了便振翅飞向云团中,颜九儒的思绪随之飞回了五年前。
生就有病的颜喜悦形骨古怪,一岁光阴弱如襁褓之婴,别的孩儿一岁已经爬行自由,两条腿一沾地,行走忒稳当,整日价活泛得像个车轮子,轱辘轱辘到处走,而她则是丝丝两气,连翻身都困难,手脚齐全,却僵硬难曲屈,变成本形时尾巴比别的老虎短了一大截,耳朵也是向内折起,很是奇怪。
颜九儒第一次见到颜喜悦,眉头紧紧皱起,瞧着她奇怪的骨形,探着她微弱的鼻息,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断气,于是啧啧说道:“怎么是这种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