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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2页)

到了都厅,拜过了正当值的签判赵抃,画过了押,两人闲坐。

赵抃道:“近些日子,州里最大两件事,一是催收秋粮,再就是汴河漕运。今年赖天之幸,五谷丰登,秋粮收得及时,不需多劳心。现在秋天,正是最后一次漕粮发运的时候,汴河漕运事大。汴渠过本州在永城,那里距州城较远,年年必有州官在那里主事。前几个月,谭推官任满,掌书记回乡守丧,州里人力捉襟见肘。你来得正是时候,在州城里过些日子,便就要劳烦到永城去了。”

杜中宵拱手:“但凭签判吩咐。”

赵抃点头,叹了口气道:“你正少年,监督漕运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我这里会派强干吏员与你,万不可出任何差池。汴河两岸,不事稼穑一切仰食于漕运者众多,里面不乏游手好闲之人。在那里坐镇,一要小心谨慎,二要果断。若有违法害民者,当办则办。”

杜中宵静静听着,不时点头。他当然不想出为办事,刚来亳州不久,便就被派到百里之外去,担当重任,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幕职官里,自己官职最低微,这种任务当然会落到头上来。

正在两人闲聊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吏人前来行礼。

赵抃对杜中宵道:“这是孔目官金书召,一直主推厅公事,做事甚是勤勉。本来州里离不开他,念你初来,让他随在你的身边。他为吏多年,诸般事务熟悉,有什么事尽管交予他办。”

金书召急忙向杜中宵行礼。

推厅并不是杜中宵办事的地方,而是泛指从事刑狱的推吏们,与州院的同行法司相对。如果州里没有签判和判官,都厅便就由推官主事,那时这里称推官厅,才是推官的地盘。

金书召行过礼,站在一边,对杜中宵道:“官人的随从州里已经安排妥当,小的让他们候在旁边的推官房里,专等官人一会过去训话。”

州的公吏众多,一般分为衙前和人吏两种。衙前主要负责各种公事,特别是与官物有关的公事,责任重大,需要殷实之家充任。人吏较杂,其中就有官员的随从,杜中宵的推官以七人为额。

与赵抃说着闲话,吃了几盏茶,才有一个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进来,到赵抃面前唱诺。

赵抃指着此人向杜中宵道:“这是教头林建,时常押运官物赴京。今年纲米,已经定了由林教头押运,过些日子与你一起到永城去。”

林建已经知道自己要随新来的推官去汴河,忙转身向杜中宵叉手唱诺。

杜中宵看林建,身材极是强壮,浓眉大眼,身上不知多少力气,是个赳赳武夫,暗自点头。

押运纲物是个苦难差事,一旦损耗,就由押官赔偿,多少人因此倾家荡产。这个林教头能够多次押运,想来是有些手段的。林建是本州衙前的教练使,故称教头,其实与教练无关。

衙前源自晚唐五代,那时多是位高权重的武官,入宋之后成为公吏,但保留了原来的名称,所以很多名称听起来相当唬人,如兵马使、教练使、山河使等等。如若不知道的,一听来的是本州兵马使,很容易误认为是什么大人物,其实只是一个吏人而已。宋朝的官场上多用姓加官职互称,民间学着来,因为很多低级小吏名称源自前朝,反而比很多官员都更加威风,以致百姓称呼经常高过官员。甚至这些吏人还发有正式官告,其名称与官员的散官相同,以至公吏官称位比宰执,朱紫华贵,也是一景。

都厅里人多眼杂,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厅的公吏,处理各种公事。杜中宵与赵抃说了一会话,见他公务繁忙,不便打扰,便告辞离去。

判官是州衙里最忙的人,很多知州不大理事,都是把州务交给判官。用杜中宵前世作比,这里就是本州的办公厅,判官身兼办公厅主任和秘书长,以及其他众多杂职。一州事务,几乎无所不与,都在他这里拟成初步意见,才交到知州和通判那里签署。做过了判官,对地方事务就熟悉无比。推官是判官的下属和后备,判官不视事,则由推官来主管都厅。

辞别赵抃,杜中宵揉了揉额头,出了口气。前世的印象,总觉得古代的官很好当,平时没有什么公事。闲来喝喝酒,听下属汇报一下,随便吩咐两句就好。真自己做了,才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一州许多官吏,也就知州可以那样,反正手下有许多属官。而知州清闲的代价,便就是自己这些属官做死做活。

韩亿已经年老,外任有养老的意思,州里事务多不插手。如此一来,判官和推官便就格外忙碌。杜中宵一来,便就早早安排了他到永城监督汴河漕运,根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永城临汴河,在那里专门安排一名州官,不只是因为漕运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闪失,更因为那里离州城较远,偏处一隅。县境内各种船家加上梢公纤夫,格外复杂。

第5章当街凶案

柴节级的院子里,柴节级指着一个公人对宋四公和沈大郎道:“这里永城县里的陆虞侯,来州里催办文书。你们候他料理完了公事,一起回永城去见马大官人,那里他最熟悉。”

宋四公唱了个诺,拿着眼睛不住打量陆虞侯。一边的沈大郎没见过世面,急忙上前问好。

陆虞侯只是个跑腿的公人,奉了本县押司的吩咐,来州里催一些公文,在县里并无权势。有沈大郎过来问寒问暖,甚是喜欢。

如果说官是白,沈大郎这些游手闲人是黑,中间的公吏则处于灰色地带。他们既受官的管辖,奉命捉拿盗贼,弹压地方,也收地方游手闲人的孝敬,给其方便。其中有一些头脑灵活,又有手段的,如柴节级这种,则牵连极广,对地方的黑道事务涉足极深。

柴节级是州院的一名勾押官,参与批勘财赋、刑狱之类文书,是积年老吏。在官员眼里,他的地位低微,不值一提,但实际地位却非常重要。地方的官司报到州院,先过他们这些人的手,怎么处置,甚至什么时候交到什么官员手里,有非常多的门道。稍微做一下手脚,就可能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加不要说通风报信,内外传递消息,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亳州数县的游手闲人,在州城最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来找柴节级。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犯案,似互相联系,打探消息,到他这里几乎不会失望。

闲聊几句,陆虞侯叉手:“几位且在这里稍待,我到州里交换过了公文,安排妥当,便就回永城县去。到时你们与我同行,只说是我的伴当,路上少许多烦恼。”

宋四公谢过,与柴节级一起送陆虞侯出了门。

待陆虞侯远去,宋四公对柴节级道:“节级,我看这个虞侯,不像个对道上事情熟悉的,会不会坏了事情?这到底是个做公的人,谁知道这厮心里怎么想!”

柴节级笑道:“四公安心,陆虞侯是马大官人的亲戚,不会坏了事情。”

听了这话,宋四公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待了约摸一个多时辰,陆虞侯从州衙回来,神色轻松。与柴节级、宋四公等人吃了两盏茶,便就告辞离去,口中道:“知县官人有时限,我却不能在州城久待。回永城有两三日路程,一刻不敢耽搁。”

宋四公虽有些不愿,奈何在别人地盘,只好收拾了行装,带着沈大郎三人,一起出了门。

这几日杜中宵按着韩月娘写的单子,或是自己,或是吩咐柴信,在城里买些日用杂物。一连忙碌几天,才终于置办齐全。看看日子,再过两三日就要到永城去了。

韩月娘第一次离家数百里,对州城还没有熟悉,丈夫又要到一两百里外上任,又是不舍,心中又有些慌。这天一早,便就对杜中宵道:“大郎,我听城里的人说,东门外有一个庙,供了一个河神,甚是灵验。左右无事,我们买些香烛,去祭拜一番。”

杜中宵笑道:“我是本州推官,不是官祀,怎么好去拜神?快不要说这些话,让人听了,笑话我这官当得不成体统。”

韩月娘哪里肯依,口中道:“那是官府旌表的灵神,官员去拜又怎么了!”

见杜中宵只是不去,只好无奈道:“要不,你与我一起去,不进庙门就便了。既是官身,神灵必不会怪罪于你。我一个人去,多买些香烛便了。”

杜中宵无奈,只好答应。韩月娘如此轻的年纪,又没经过世事,一个人留在城里总要找些寄托。

让柴信到外面买了香烛祭品,两个排军挑了,随在杜中宵和韩月娘身后,向东城门而来。

沈大郎随在宋四公和陆虞侯身后,沿着大街出东门去赶渡船。还没到城门口,就见到杜中宵和韩月娘夫妇,带了几个排军,挑了一挑祭口,正要出城。

因为路上曾经动过杜中宵一行的消息,沈大郎不由心虚,心停下脚步,拉了拉宋四公的袖子。

宋四公回头,满脸不悦地道:“怎么停了下来?天时不早,我们要速速过河去找宿头。”

沈大郎指着前面杜中宵一行道:“前面那个官人,前些日子来赴任经过鹿邑,正从我地盘过。看他们有些行囊,本要发一笔财,却不想他叫了本县都头沿路护送。现在他如此威风,我曾经动过打劫他的主意,难免有些心慌。还是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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