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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2页)

蒸了半天酒,杜中宵满身大汗。出来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战。

苏舜钦看见,道:“秀才,你家小官人多大年纪了?可曾读书否?”

杜循道:“回官人,犬子今年一十七岁。我家里耕读传家,祖传的诗书,他从小读过几本。”

苏舜钦连连点头:“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劝学,读书才是正途。秀才,你家里遭了难,靠着这制酒的法子,不难重兴家业。只是做小商贩养家糊口,难有出息,若有机缘,还是让小官人读书得好。”

杜循连连称是。只是他自己刚刚从开封府赴试的噩梦中走出来,犹自心有余悸,答得未免有些口是心非。现在只是看见了希望而已,杜循还不敢再想读书的事。

苏舜钦不以为意。通过刚才的交谈,苏舜钦感觉得出来,杜循不是中进士做官的材料。他确实是读书人,交谈中也感觉得出来家学渊源,只是对经典的理解过于肤浅,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普通乡野的读书人,见识所限,想金榜题名是极为困难的。

这个年代的科举与后世不同,由于没有系统的教育体系,也没有规范的教材,大多数的读书人一上考场便就露怯。科举是有偶然成分,但这个年代却还有很大的必然性,书读得好,文章做得好,确实是更容易金榜题名。所以才有欧阳修经名师教导之后,自信地认为自己必是状元,结果一不小心被同舍的王拱辰给夺走了。最近的前后几届,多次发生这种状元故事。

杜循是靠着小时候父亲所教,平时自学,侥幸过了发解试,便就去了开封府。不管从哪个方面,他都很难考中进士。要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非要有名师教导不可。

见杜中宵在一边站着甚是乖巧,苏舜钦一时兴起,道:“小官人,平时可曾做文章否?”

杜循忙道:“犬子书读了几年,只是小可家事繁忙,还没有教他做文章——”

“如此,却是有些可惜了。”听了这话,苏舜钦微觉得有些遗憾。

文章不是随便写的。此时科举重诗赋,诗赋都是有格的,有韵脚,有习惯格式,必须要特意教导才能写出合格的文章来。杜循自己都是个半吊子,以前哪有心思教杜中宵。

见苏舜有些遗憾的表情,杜中宵突然心中一动,上前拱手:“回官人,若说时文,家父未教,小的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文章来。倒是一时兴起,胡乱写得一些,不古不今,不知可入官人法眼。”

左右无事,天色还早,苏舜钦道:“若写得有文章,不拘格式,拿来看看也好。”

见一边坐着的父亲满脸紧张,杜中宵正色道:“前两日夜里无事,在下便写了一篇赋,写这秋夜之景。胡乱写就,韵律不齐,不知可入通判官人的眼。”

说完,便回到自己屋子里,去拿前几日写的文章。

这是个读书人为尊的时代,杜中宵无事也向着这个方向努力。其实文章不是他写的,不过是偶尔默写前世学过的课文而已。此时正是秋天,几天前夜里没事的时候,一时兴起默写了一篇课文,正是欧阳修的《秋声赋》。此时欧阳修刚中进士没有多久,自己的文章风格还没有成形,这些流传后世的名篇自然还没有写出来。杜中宵抄上一篇两篇,也不怕被正主发现。

不过有一点,杜中宵是清楚的。时代风气,欧阳修自己也还沉沦下层,他主导的古文运动刚刚有些苗头,远没有深刻影响文坛。欧阳修的文章再好,与现在时代风气不合,评价可说不准。

这篇《秋声赋》,杜中宵默写的时候就把第一句改过了,去掉了欧阳修的印记。

进了屋子,取了自己默写的文章,杜中宵双手递与苏舜钦。

初时苏舜钦不以为意,拿了字纸在手,随便看了遍。粗粗看完,不由睁大了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两遍,闭上双目。

过了好一会,苏舜钦才睁开眼睛,对杜中宵道:“这文章是你所写?却是有些老气。”

杜中宵拱手:“这几日家里连遭大难,学生难免心态老了。”

“难得,难得。”苏舜钦连连点头。“这文章初读不觉得什么,细读却极有味道。不过,小官人这文章不是时文的路子,科举上却是无益。这样,这文章我拿回去,细读一番,再与你说话。这文章颇有些古意,我有几个心仪已久的友人,都试着做古文,且看他们怎么说。”

时文便是此时科举考的赋文,重排比,重辞藻,为一时风气,大家如杨亿、刘筠、钱惟演和晏殊等人,都是此中高手。一代文宗欧阳修,两次科举落第,也是用心学了时文,才高中进士。古文运动此时刚刚兴起,欧阳修等中下层文人呼吁而已,并没有形成风气。

第24章新知县

冬天的清晨,雾气极重,反而并不寒冷。

杜中宵看着几个小厮收拾粥桶,对身边的韩月娘道:“现在满县都知道我们施粥,有些乡下人特意夜里进城,便是要吃早上这一餐粥。你看,今天早早便就没有了。”

韩月娘道:“无妨,明天多煮一桶便了。”

杜中宵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确认了杜家没有私自酿酒,之后的一切便就顺理成章。史县令因为年老昏庸,被参了一本,早早回家养老去了。许县尉治理无方,被调到了荆湖南路一个小县里去,算是惩罚。其他的官吏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临颖县里依然跟以前一样。

最倒霉的自然是吴克久。因为诬告,加上在官府之地动用私刑,被收监,听说打了些板子。好在他的亲戚何中立即时送了一封书信给苏舜钦,为他讲情,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最终还是放了出来。

吴克久是读书的人,以后是要参加发解试的。如果判了刑,在衙门里留下了案底,便就失去了发解的资格。何中立是苏舜钦的同年,声气相通,最后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只是教训了一番。

有了官府承认,杜家用酒糟制酒的事业走上了正轨,规模越来越大。现在不只是韩家脚店在卖糟白酒,还又发展了几家小脚店,每天能卖一二百斤,可挣几贯钱。

曾经共患难,杜家和韩家合作的关系一直维系了下来。杜家只管制酒,韩家对外发卖,利润平分。

韩月娘把买酒糟之后施粥的做法坚持了下来,不过现不再在酒楼门口,而是换到了县里几个固定的地方。杜家家业慢慢重兴,还搏得了一个善人之名。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杜家另换了一处较大的院子,闲起来的杜中宵重新捡起了诗书。

施完了粥,杜中宵与韩月娘一起,跟几个小厮推着空桶回到脚店。

一进了店里,却见父亲杜循正与韩练对着一张桌子,坐在那里喝酒。

见到杜中宵回来,杜循道:“我恰要去寻你,刚好你便回来了。”

杜中宵道:“不知阿爹有什么事情吩咐?”

“昨日新知县上任,今晨便就派人到家里。让你上午去县衙走一遭,知县相公有话问你。”

经了上次的事,杜中宵就怕见官,急忙问道:“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韩练笑道:“史县令年老昏庸,朝廷已令他回家养老去了。现在新换了个年轻有为的知县来,招你去想来不是坏事。贤侄,你以为所有的官员都如史县令那样昏聩无用吗?”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上次案件最后的结果,杜中宵是不满意的。自己平白受了苦,最后也并没有把吴家如何。苏舜钦虽然有心重惩吴家,但有同年讲情,最后还是没有下重手。杜中宵本来想着,等自己的家境好转,再去慢慢寻吴家的晦气。最好是几年之后中个进士,那时再看吴家怎么死。

现在新知县上任,不知找自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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