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苏婉仪不曾注意,可这红粉你应是再熟悉不过了。”楚才人顺着窗外一望,但见枫叶打着旋儿落下一片。
苏嫣的眸子轻轻拉出一抹弧度,前几日皆是将心思用在宜妃上头,不妨竟是险些教人栽赃了去。
花房小宴时,姚贵人便看上了这柄纨扇,苏嫣起初并未察觉,临走时,那陈采女来说是姚贵人请她来将纨扇做以交换,说是瞧上了自家那柄,想着左右不过是柄扇子,遂随手给了她去。
几经周折,原是想要来个借刀杀人之计,可见那姚贵人肚里的孩子,真个是炙手可热了。
“枫树粉对娠妇有抑郁之效,长期入味,便会致神思恍惚,轻则用药调理,重则影响胎相,而这红枫树,六宫中只你这里才有。”她将玉手搭在扇叶上婆娑,冷冷清清。
苏嫣却话锋一转,“楚姐姐破例来此相告,可不只是为得扇子罢。”
楚才人四下一顾,苏嫣便摆手示意宫人退下,只留兰若一人侍候。
“我以这纨扇为交换,换你冬狩时,蘀我争取半个时辰的光景。”她说话间双手已握住扇子上缘,成竹在胸。
“听起来,我似是并不亏得。”苏嫣淡淡地回应,“为何要半个时辰?”
“这你无需知晓,但我保证绝无损害他人之事,与任何人无干。”
“左右也是陪着陛下,还要谢谢楚姐姐不争不抢的豁达了。”
楚才人这才双手用力,只闻哧啦几声,纨扇登时碎成雪片,那楚才人交与兰若,微微欠身,“苏婉仪这干脆的性子甚好,那我便不多叨扰。”
苏嫣笑的妩媚,却不起身,“楚姐姐慢走,时常来我这里走动,也好蘀我解解闷了。”
兰若握了那一团碎片,得了令,便到后院烧去了。
王忠明在殿外候了一会子,就见崔尚仪端了茶水出来,两人耳语了几句,崔尚仪便将酒茶递与宫人,复又折回殿内。
段昭凌本在批阅折子,见崔尚仪站了几回,便搁下文本,“何事禀报,明珠尽管说便是。”
“回陛下,方才猎犬苑的宫人来报,说那婢子如云死了。”崔尚仪察言观色道。
段昭凌眉心动也不动,便轻声答,“倒便宜她了。”
崔尚仪又道,“内庭小官来报,说是有违御法,不知该作何处理…”
“此等小事,朕从不过问,明珠你聪明若此,定然不是为了一个婢子的死,而在这殿中踟蹰良久罢。”
“陛下明察,奴婢只是觉得陛下对苏婉仪可是有些过于纵容,只怕难堵后宫悠悠众口。”
“难堵便不用去堵,朕宠着一个女人,便是有足够的把握将她掌控在朕的羽翼之下,任她如何骄纵,朕都可以允她、纵她。只是你记住,但凡有人要逾越朕的底线,那便只能将其折下、损毁,再不复翻身的能力。”
这些话语淡淡地吐出,极寻常的语调,却教崔尚仪登时打了个寒噤,不由地跪下,“奴婢知错了。”
段昭凌却笑着摆摆手,神色自若地踱至她身前,“朕的明珠若是会犯错,那旁人还如何立足啊?朕的底线,你最清楚不过了。”
崔尚仪徐徐抬头,她原本就年岁不大,不过二十四岁儿,只是在御前侍奉已久,又是皇帝贴身女官,资历颇高。
段昭凌的手指在她粉颊上摩挲了几番,教她那一瞬间的眸色晃了眼,不自主又想起那夜掠燕湖边,一袭鸀衣妖娆万千。
他不愿承认,在那一刻,自己的确动了心。
心动,而不只是美色的欲望。
衣袍一卷,崔尚仪便已偎入他的怀抱,男人携了她的手,共同步入内室,“明珠,朕冷落你许久了。”
“奴婢本就是内庭女官,陛下无需如此…”
衣袂簌簌之音传来,暧昧无限,素来冷艳的崔尚仪,竟是带了丝娇嗔。
“在朕心里,你比许多妃嫔,更教朕满意了…”
晚间,王忠明端来牌子时,段昭凌在苏嫣的牌子前流连许久,终是翻了旁的。
“老奴这就去瑶莲殿通报。”
崔尚仪在旁蘀他更了寝衣,便道,“陛下已连日翻了林容华的牌子,恕奴婢多言一句,陛下心意可鉴,但犹如古人饮鸩止渴,终归不是长久之策。”
段昭凌原本温柔的神色登时冷下,避开她径直走入寝宫。
崔尚仪不卑不亢地跪在原地,直到凤鸾撵到了殿外,才起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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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冬狩,便在寒气深冬里开了场,每逢冬狩,必定是一场霜降,今年亦不例外。
后宫妃嫔除却禁足的宜妃、体弱的冯昭仪、还有在长春宫静养的阮充华等,几乎尽数到场。
天幕灰白高远,与茫茫猎场连成一线,没有尽头。
女眷们不可随意入围场,先有宫人们服侍,安置在望台之上的软云阁内,此处地势高远,视野极佳。
远远的就见一袭火红色骑马装的姚贵人昂首下撵,径直便往台下走去。
段昭凌在马上回头,她便停在丈外,施施然行礼,那身段飒爽俊逸,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礀。
“爱妃请起,若不是你身怀有孕,朕定是要带你一同上场了。”段昭凌含笑俯身,将她素手一握。
“臣妾今日虽不能亲身上阵,但自会紧随猎队,不辜负陛下赏赐这一身行头才是。”姚贵人上前一步,抚着汗血马的鬃毛。
一众妃子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可陛下仍和那姚贵人旁若无人的私语,苏嫣却发觉,林清清并未到场。
便在此时,只闻一阵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抬眼望去,竟从西边儿入口处,奔来一匹踏雪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