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鳶此時已猜到她們來意,輕嘆一聲?:「你要告的,可是司羨檀?」
「正是,」公孫樂琅道,「司羨檀於?秘境中謀害同學,其行可鄙,其心可誅,望宮主與玉仙尊明鑑!」
玉自憐方才還蒼白的臉霎時像是被抽了一個巴掌,泛起一層薄紅。她啞聲?道:「此事,我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然而殿下幾人面面相覷,對視一眼。雪千重疑惑道:「可是,二位怎麼知?道?我們還未曾說此事的來龍去脈呢。」
明鳶示意她們回身看看。她自虛空點了點方才她們出來的水鏡,鏡上重現出秘境之?內的畫面。景應願頓時了悟——
難不?成,方才她們在秘境中的一舉一動都是被殿上幾位仙尊監控著的?
公孫樂琅想到自己在秘境中口出的那些狂言,頓時低下頭不?敢與自家師尊對視。景應願想起自己不?依不?饒要殺司羨檀的舉動,亦浮起些許不?安。果然,坐在末位的崇靄道:「羨檀固然有錯,可沈仙尊座下的應願小友便沒有過?錯了麼——」
「此事我已有決斷,」明鳶開口打斷,「崇長老不?必出言參謀。」
語罷,她面色如常地將景應願幾人召上前去,笑道:「我與你們各自的師尊都拿了些彩頭,本想著給頭位出來的門生,卻未曾想你們竟是同時出來的。」
她自空中捏出幾個小袋,示意她們自己上前去拿:「既然如此,便平分與你們。」
公孫樂琅見她手中還另拿著一隻,便道:「如若此次不?是應願道友引路,恐怕我們還要在秘境中迂迴輾轉許久。」
金陵月與雪千重一左一右將景應願粘的緊緊的,聞言俱是點了點頭。柳姒衣自然不?願與自家師妹爭搶,而曉青溟雖與她們遇見時已是秘境尾聲?,可她是這群人中年紀最長,且在小樓內也是出了名?的大方,更?不?會在這時候阻撓。
於?是,那袋另拿出來的東西便輕輕落在了景應願手上。
見她們個個負傷的負傷,疲累的疲累,明鳶便道:「此番的確也勞累,你們與督學一同,先自行去鼎夏峰上的學宮修整一番吧。」
眾人沒有不?應的道理。明鳶看著她們跟著謝辭昭往外走去,再度望向水鏡的方向。
*
待司羨檀從水鏡中出來時,已是到了黃昏時刻。
她獨身從鏡中走出,見殿上除卻幾位仙尊之?外並無其他門生,暗暗鬆了一口氣,對著高坐殿上的玉自憐躬身行禮道:「師尊。」
沒有等到玉自憐的回音,司羨檀尚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這師尊性子素來如此。可殿上其餘仙尊連同宮主都不?發一言,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抬眸望去,只見玉自憐整張臉竟然飛起一層病態的薄紅,正勉力支撐起身子,往自己的方向走來。
數年朝夕相對,司羨檀對玉自憐的感情遠比對自家宗族裡的那些恨不?得?啖儘自己與妹妹骨血的家人們更?深。她見玉自憐臉色不?對,還以為是師尊的心疾又犯了,趕忙想上前攙扶。可未曾想,她的指尖剛觸碰到師尊的袍袖,臉上便傳來火辣辣地一陣痛楚。
司羨檀有些恍惚地撫上自己的臉頰。
此刻這半張臉上又麻又燙,一時間?讓她找不?到知?覺。她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一半是不?解,一半是當眾受辱的羞恥。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往玉自憐的臉上看去。
分明挨這一耳光的是自己,可為何師尊臉上卻出現這樣的神色……
司羨檀有些怔愣地看著玉自憐。此刻,師尊她那張素來冷漠得?仿佛早斷情絕愛、拔盡情絲的臉上竟浮現幾分沉痛與不?解。見司羨檀望著自己,玉自憐輕輕闔上眼,道:「你同我回去。」
回去,回哪裡?
司羨檀忽然明白了什麼,抬眼直直望向大殿之?上神色各異的仙尊,再回看向那面可窺一切境中動靜的水鏡,臉色忽然變得?非常平靜。
她一言不?發地回過?身,跟著玉自憐走出了大殿。二人一路默默無言回到弈劍堂,玉自憐將殿門鎖上的那一瞬間?,忽然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般坐了下來。
玉自憐道:「跪下。」
司羨檀一掀衣袍,乾脆地跪下了。
玉自憐深深凝視著她,心口泛起絞痛。她看著殿下長跪著的愛徒,眼神空濛,似乎正透過?時光看另一個人。她望著司羨檀,道:「……我那年去第十一州司家時,你與你妹妹照檀都還那么小。旁人七歲時尚在家人懷抱中受盡疼愛,可我去時卻看見你正從惡犬腹底下掏剩飯出來,只孩童拳頭大小的飯糰,還要分給照檀一半。」
「……師尊,別說了。」
玉自憐咳嗽兩聲?,繼續緩緩道:「我本只想將你帶回來,可你求著我也帶上你妹妹。為此我向你族人讓盡好處,承諾他們我定會將你教好……羨檀,你果真?不?負我期望,同是靈力七階,你做得?比我當時要好。過?往,我不?曾過?問你的私事,更?不?曾打擾你與其他人的來往,可如今我發覺我錯了,錯得?離譜。」
說到這裡,她咳出一團血,盡數濺在素白的衣袍上。司羨檀看得?驚心動魄,想上來攙扶,卻被一道威壓重壓制在了地上。
玉自憐望著她的臉,似是失望,似是痛苦,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嘆息:「當年在司家,我不?該收你。你不?如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