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放心,从您买下蝶儿,给蝶儿赐名的那一日起,蝶儿就只是您的奴才,只认您为主。”
“好丫头。我身边虽说也有四个大丫头,可那三个都是家生子,不是周氏的人就是祖母的人,我哪一个也不信,我就只有你一个帮手,你记住我不会亏待你,你的好处将来还多着呢。”
耳朵里又听见一声一声的喵叫,心头一紧,蝶儿点头应是。
“早些歇着。”
这天空犹如宣纸上泼了墨,画师丹青妙笔又弄出一弯月,几点星子,洛瑾瑜从床上下来,手里抓着猫,手指隐没在猫的皮毛里,推开窗,让凉风吹的发丝乱舞,她也不点灯,就那么借着月光蹲在榻上,衣衫单薄,面无表情,小几上放置着一个针线笸箩,笸箩里有彩线编织成的几条络子,皆是没缀玉石宝珠的半成品,她便用这些绑了猫的四蹄,让猫仰躺在小几上,又用帕子堵了猫的嘴,她便拿了针一下一下的扎,口里嘀嘀咕咕,双目发红发癫,猫浑身的毛都炸成了针,嘶吼,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儿。
趴在门缝上偷窥的蝶儿捂住嘴一点一点的向外挪移,怕发出声响惊动了洛瑾瑜,遂脱了鞋赤脚走开。
回到大丫头们的睡房,见那三个已睡熟了,蝶儿衣裳也不脱就钻进了被子,躺在床上就想:原来她发现的雪球爪子上紫红的斑点都是大小姐弄的。她是那年大夫人教导大小姐、二小姐怎么挑选仆婢,大小姐亲自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她,从进府就跟着大小姐了,一直对大小姐忠心耿耿,在她看来大小姐是个温柔娴淑,从不轻易打骂下人的好主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小姐会有这种恶癖。转念又想,这也比大小姐拿人出气要好,就是可怜了雪球。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感激大小姐的,当年被人牙子送来府上挑选,她是里头最瘦弱焦黄的一个,若非大小姐买了她,她这会儿怕已是死了。这一辈子,她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鬼,别说让她去陷害二小姐,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不会吝惜。大小姐说的对,在这府里她无亲无故,也就大小姐是她的亲人,不帮大小姐帮谁呢。
如此想了一番,蝶儿安然入睡。
这一日,是以老夫人的名义办的牡丹宴,也是洛瑾瑶的生辰,府里从早上就忙开了,因是小宴,请的人也少,周氏调度起来游刃有余。
洛瑾瑶过来时就瞧见抱厦里从里到外排了一长队的人,众人见洛瑾瑶来,便一窝蜂涌过来,笑着行礼,道:“请二小姐安,愿二小姐芳龄永继,福寿安康。”
洛瑾瑶笑着还礼,“借各位妈妈嫂子吉言。”
红薇听着动静从抱厦里出来,笑道:“夫人请小寿星里头去说话,嫂子们领过事儿的就快去办,没领的就老实排好队,弄完了再说笑也不迟。”
一时洛瑾瑶入了抱厦,在周氏身边坐下,周氏道:“吴明瑞家的还是你总览,带着人四处监督不许她们偷懒耍滑,吃酒赌博怠慢了客人。”
“是。”
“今儿外头请了一班小戏,还是咱们府上常使用的欢喜班,她们的戏曲唱腔不俗,故事也新颖,我也喜欢,但那些戏子出身下三九流的什么人都有,你带人守着清夏楼,不许她们到处乱窜。”
“是。”
吴明瑞家的,周大家的领了命走了,又上来几个人,周氏又道:“今日待客,夫人们用那套花鸟青瓷食具,小姐们用那套浅绛彩十二花仙子食具,你们拿着对牌怎么从库房里搬出去的,再给我怎么搬回来,摔着碰着一个,拿着碎片来,等我的审问责罚。去吧。”
这一队人去了,又来一队人,周氏吃了口茶接着道:“茶具统一用那套汝窑缠枝莲青瓷,以往咱们府上也没少办过宴会,规矩你们也都知道,碰碎一个,拿着瓷片来,我问过事情原由再定罪责。”
这一波人又去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周氏一口气调度完,都打发了去办事,笑睨着洛瑾瑶道:“看清楚了没,这便是当家主母的威风了。”
“我可不觉得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我只瞧见阿娘你操碎了心了,鸡毛蒜皮,事无巨细,样样俱到,太费神了。”
“这么一大家子,不费神又能怎么样,稍稍一放松就出幺蛾子。底下这些人,个个奸猾着呢。你现在跟着我什么也不必自己操心,但总有你操心的时候。绣楼可布置好了,往年每逢这种宴会,她总能出风头,搏一搏好名声,今儿个可没有她什么事儿,我倒要看看逼不逼的出她肚子里的毒来。”
石狮子被擦洗的光鲜亮丽,石阶上也每日洒扫的干干净净,那一扇红漆铆钉大门时时都仿佛新刷完漆一样,只是门端却空荡荡的,细细一观才发现是少了一块门匾。大门里头,通往正院的小径上落了一层花瓣,花园子里树枝花木东横西下,杂乱不堪,池塘里荷根也不知几年没有拔过了,腐烂淤积了半池子,远远的就能闻到水臭了的腥味儿。
正院,柱子门框漆彩剥落,窗纱也被太阳晒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屋里头,中间裂了一条大缝的穿衣镜里映出一个窈窕女孩,只见这女孩穿了一件捉襟见肘的鹅黄广袖衫,后头站着一个妇人,却是老夫人万氏的弟媳妇万孙氏,而那女孩则是孙氏的侄女孙菲儿。
孙氏左右看了看,见实在不像样儿,道:“脱下来吧,这件你穿不合适。”
孙菲儿是一副浓艳丰润的长相,她喜欢这衫的样式和花色,分外不舍,便道:“姑母,这件也给了我吧,回头我少吃几顿瘦下来就能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