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逾靜堅持不懈地掛了三次電話後,趙珏終於憋不住了,恢復了他原來的聲音道:「林先生,我是趙珏,能浪費你幾分鐘時間聽個電話嗎?」
林逾靜辨清是誰的聲音時還愣了半響,他的生活像螺絲釘一樣連軸轉,之前和趙珏的不快早忘了個乾乾淨淨,若不是趙珏打電話林逾靜都快記不清這人長什麼樣了。
他哦了一聲,下意識諷刺道:「我這種人的時間想必沒有趙主管寶貴,您要說什麼趕緊的吧。」
趙珏許多年沒被人這樣對待過,何況對象還是個討人厭的單親爸爸。
這信息是他去舒老師那查林逾靜電話時看見的,不管怎麼樣,趙珏單方面認為林逾靜離婚的問題肯定出在他自己身上。
想必那位年輕小姐一定是被林逾靜的皮囊給欺騙了,才豬油蒙了心一般給他生了個乖巧的女兒。
趙珏對林逾靜滿心不虞卻不能表現出來,對方好不容易接了電話,他只能強壓下心頭那些反感,努力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說道:「您說笑了,我這次給您打電話就是為了討一個道歉的機會,上次我因為個人情緒給您本人造成了一些不愉快的體驗,希望您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林逾靜不笨,他一下就猜到趙珏這副態度的轉變是因為自己寫的投訴信。
他並不打算因為這通簡單的電話就原諒對方,趙珏的不禮貌給自己造成的傷害是實質性的,因為工作性質,林逾靜面對再無理取鬧的顧客也需要保持平和的態度接受對方的指責,而投訴趙珏這件事是林逾靜生命中少有的維護自己自尊的時刻。
說實話,因為學歷穿著與經濟問題被人輕視的滋味並不好受,這也導致林逾靜在這種少有可以挺直腰板的時刻分外強硬。
送貨的三輪車停在了市外邊,林逾靜打斷趙珏:「趙先生,我以為尊重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交往前提,當然,想必您也不想和我有什麼交往。」
林逾靜朝門外的送貨小哥打了個手勢,加快語對著電話道:「您放心,後續我也不會給您找什麼麻煩,但您的道歉我也不會接受,就這樣吧。」
趙珏看著掛斷的電話,「啪嘰」一聲,手裡的礦泉水瓶被猛地被捏成一團,他額角青筋微突,用盡畢生的涵養克制住自己即將變得猙獰的表情,惡狠狠道:「好你個林逾靜!」
一邊打著尊重的旗號諷刺趙珏沒教養,一邊強硬地拒絕了趙珏的道歉,這是一點緩和的台階都沒想給他下。
臨海市某商場,林逾靜看了一眼坐在兒童區玩沙子的林吱吱,對方正和旁邊的妹妹一起開挖掘機,他不由得笑了。
這笑容落進羅祐眼裡,他問道:「你這頓飯我等可久了,最近怎麼樣?」
林逾靜搖搖頭,看著羅祐道:「還是老樣子,聽說你在相親,相得怎麼樣了?」
林逾靜平日裡不怎麼愛笑,臉上沒多少肉,臉上有什麼表情時肌肉幅度不會太大,整個人像一個冷硬的蚌殼,龐人要拿出千斤重的鋼鐵才翹得開他的外殼,得以窺見內部的柔軟。
羅祐和林逾靜是高中同學,他記得那時候林逾靜只是沉默,在鄉間清晨的第一抹寒露升起之時,他已沉默地坐在第一排開始看書寫字,午間愜意的陽光下,當別的同學都在沉睡時,他又開始拿出紙筆沙沙寫字。
就是這樣一個安靜又努力得過分的人,曾經想著用一根筆桿子走出大山的人,卻被家庭折斷了羽翼,永遠地困在那座荒無人煙的大山中。
作為林逾靜少有的好友,羅祐曾一度懷疑林吱吱的到來是好是壞,現在看來,應該是好的,至少從前他沒有這麼多機會可以看見林逾靜這種平和的快樂的微笑。
一隻手在羅祐面前揮了揮,林逾靜嘿了一聲,湊近他問道:「想什麼這麼出神呢,問你相親怎麼樣了?」
「這事兒我沒給你說過吧,你從哪兒知道的?」羅祐苦笑一聲,"我哪裡想相什麼親啊,一個人多自由啊。"
林逾靜:「從小馮那裡聽來的,你媽上次去他家後山采菌時遇見他媽了,拉著他媽的手聊了這事。」
羅祐和林逾靜都是臨海市下一個偏遠山村的人,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到他們這一代年輕人才開始外出打工。
羅祐和他們這些打工仔不一樣,他當時考上了公辦二本大學,雖然算不上前程萬里,但畢業後好歹進了個不錯的食品公司,一個月工資頂林逾靜拼死拼活兩個月。
可能上帝給你打開了一扇窗就得關上另一扇,羅祐的情場之路不算順暢。
第一任妻子是他父母給找的,隔壁村的女大學生,一開始羅祐不想結婚,可父母從他畢業開始就催著,就這麼催了四五年,羅祐索性遂了他們的願,和介紹的那個女孩談起了戀愛。
訂婚前一晚羅祐來找過林逾靜,他說自己其實沒有準備好怎樣扮演好丈夫這個角色,而且他和姜茹才認識一年,訂婚感覺有點太快了。
可老家的長輩不覺得快,他們覺得兩個人年齡也大了,趁年輕早點結婚生小孩才是要事。
而且姜茹家也不想女兒沒名沒份跟著一個男的混在一起,說是怕時間久了要是羅祐覺得不合適,女孩子年齡被拖大了就不好嫁人了。
最後兩個年輕人就這麼訂了婚事,後來就是買房、買車、婚禮。
這段婚姻最後是以離婚散場的,原因沒出在倆人的感情上邊,而是現實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