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刀很钝,他将小狗最脆弱的颈部动脉袒露出来,而后高高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准备一击毙命。
下一秒,大片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手。然而,他瞄准的这一击却失了准头。
小狗出刺耳的惨叫,夹着尾巴飞快跑走了,从脖颈流出的血沿途落了一路,像绽开的血花。
它躲在远处瑟瑟抖,过了一阵,它望见小主人痛苦的神情,似乎又忘记了刚才的疼痛,摇着尾巴凑过去讨好。
“……对不起,”他将脸深深埋进手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祖父厉声的呵斥炸在耳畔。
“不许道歉!”
“把眼睛睁开!”
“你今天对这只狗心慈手软,放过它。日后,就是你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就是牧氏被踩在脚底下!”
是以,年幼的继承人只能像无生命体一样机械的扬起手,将手中的利器深深插进小狗的脖颈。
他听着小狗濒死的惨叫声,感受到它一次又一次跑远,又一次又一次爬过来舔自己的手。
直到它失去呼吸,身体变得冰凉僵硬。
在那个灰暗的下午,他亲手杀了自己幼年时唯一的伙伴,两手沾满了血。
这是牧氏教育后辈的一贯手段剥夺、打压。
最后,警卫带走了小狗的尸体,佣人们躲在暗处看了场好戏,牧霄夺则被罚在祠堂前跪了一整夜。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堂前的血迹冲刷走,丝丝缕缕的漫进砖缝和泥土中。
雨水从他的侧脸滑落,滴进膝盖前的水洼中。他在细密的雨里抬起头,那双眼袒露出冷淡的无机质感,望着堂前的家主椅。
“……妈的。”
这便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上流社会,宏伟盛大却充斥着奢靡和悲伤,尽头是绝望。
他们愤世嫉俗,他们的后辈无须去体验弱肉强食,而是要拥有稳坐高台、呼风唤雨的气度,使这个社会变得更加残酷。
这个存在百年依然屹立不倒的强大家族,需要的从来不是心怀天下的政治家,而是最自私自利的恶毒狼子。
牧霄夺作为老家主一手培养的新任继承者,承担着庇佑牧氏的责任。
一味的付出若是旷日持久,心灵便会化为石头。
牧霄夺的喜爱对其他人来说是灾难,背负的责任不允许他存在半分私心。
往好听点说,他是家族中只手遮天的掌权者,是牧家无所不能的保护神。
实则,他是比任何人都身不由己的奴隶。
可是人该如何做到没有私心?
人人皆无私心,那是儒生口中的天下大同。断七情灭六欲,那是削骨剔肉的神相。
皆是不可存在之物。
牧霄夺将十字刀狠狠扎进祠堂前的地砖里,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在他耳畔炸开,使他目光陡然一晃。
再抬眼时,他只看见了因为砸在方向盘上而微微变形的银色尾戒。
沉默。
许久的沉默。
每次他想起当年的事,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不堪回的往事,好像被血泡满又干涸的绸缎。